四年前的初夏,我們接到拆遷通知?;氐洁l(xiāng)下,拆遷辦一眾人前腳趕后腳地都跟了來,量房子,計算面積與補償?shù)?,?dāng)場辦理一應(yīng)拆遷手續(xù)。那天是五月一日,在各種表格上簽完字后,我圍著老屋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一個房間連著一個房間地看,盡可能地將一切與老屋有關(guān)的東西裝進記憶,封存保留。
朱志恒/攝
當(dāng)我的目光落在置于一樓墻角的那只釉黑色的大缸上時,目光似被吸住了,久久挪不開。我走上前,伸手揭開了落滿灰塵的木蓋,大缸空了,只有過年時裝油炸圓子用的平口木桶還在。那時候,每年過年前母親炸好圓子后,父親幫著將圓子裝進木桶,等過完年吃完了圓子,母親便將木桶上的油漬洗凈,瀝水晾干后,在外面套上布袋,放入干燥的大缸里,再蓋上缸蓋,等著下次炸圓子時再拿出來用。自打母親走后,這只木桶便一直閑著,沒有動用過,套在外面的白布袋也不見了。
這口大缸以前是家中的水缸,安裝了自來水后,父親將它改作了儲物缸。以前還裝過雞蛋,裝過父親種的油菜籽壓榨的菜籽油,裝過從田間收上來的花生、綠豆、紅豆、芝麻、玉米等。我每次回老家臨走時,父親與母親就像兩個高明的魔術(shù)師,掀開缸蓋,從缸里拎出的要么是雞蛋,要么是花生,要么是用塑料瓶裝好的菜籽油。父親說家里的雞下的蛋好吃,菜籽油也香,花生飽滿粒大。那時候,我不知從這缸里帶回過多少東西。
記得那天臨走前,想著老屋即將不復(fù)存在,我內(nèi)心有凄惶。收拾好要帶走的物品后,我把母親的遺像從堂屋的墻上取下,帶回了城,父親跟著我們走,我在心里對老屋說著“再見”。不久,老屋就在機器的轟鳴中成了廢墟,那只大缸和木桶也不知下落。
今年“五一”,我原本打算回趟故鄉(xiāng),去老屋基看看的,可一想到回去了沒地方落腳,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風(fēng)塵仆仆地一頭鉆進老屋,隨意地拉過一條凳子,坐著歇歇腳,幸福地看母親忙進忙出,看父親坐在門前,捧著他的長桿煙袋,抽他的旱煙,也就放棄了。
而且,我更怕的是,一旦回去了,連記憶都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老屋原址上的陌生場景會覆蓋與模糊我對老屋固有的認知與最后的印象,讓記憶中的老屋變得不再那么具體、清晰與感性,引發(fā)某種逝去的傷痛。
看來,我還沒有在心理上做好回鄉(xiāng)的準(zhǔn)備,不敢去面對那遍地的瓦礫,但卻又想著回去看看,哪怕就望上一眼。也許,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相見不如懷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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