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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吃過“刺薊粥”,我一回也沒有吃過。刺薊倒是很早就認識,小時候常挑它喂豬。
雖沒吃過,但我篤定它不好吃,刺薊在豬菜中都不算好的。可不知為什么,我卻常常想起它,它就像母親特地為我種下的一粒種子,一到春天就想要發芽。
春分跟前連下了兩場大雨,回頭冷讓人穿上回頭衣。想著刺薊,我便騎車上了春水拍堤的濱湖大道。為防大汛,去年冬天,大堤的外圍又加了一層,這層都是新土,上面生了很多野菜,苜蓿,剪刀股,繁縷,奶漿草,灰灰菜,獨老蒜……我只尋刺薊,想吃一回刺薊粥。走了百十米長的一段堤,揀那嫩相的刺薊挑了七八棵。沒帶鏟子,徒手拔,手指被刺了一下;洗的時候,手心又被刺了一下。粥熬好了,揭開鍋,米的熟香中有一股青澀氣,粥呈淡綠色,刺薊還是刺薊,只是軟和了,顏色由草綠變成了墨綠。我挑一根塞進嘴里,嚼嚼,咽了,味道和苦麻菜差不多,回味起來有微微的苦。我是做了難吃倒掉的準備的,卻沒有想象中難吃,我連菜帶粥吃了兩碗。
母親只說吃過從沒說好吃,她說還是“凈米粥”好吃。母親沒有騙我,刺薊也沒有騙我。
在《救荒本草圖譜》的“葉可食”部,刺薊排在第一,它那帶刺的樣子,我一眼就認出。為什么排在第一呢?肯定不是因為它第一好吃,應該是它來得最早吧。缺吃的荒春頭上,當癟著肚子的人們眼巴巴地望向土地的時候,刺薊來了。在清冷的風里,它跑在最前頭。
母親口中念叨的“刺薊粥”,不是簡單的粥,是一種小小的恩和善。
“地軟飯”,有人叫它“鼻涕肉”,聽著惡心,吃起來還可以。在巢北,我們叫它“地踏子”。
“地踏子”算得上時令菜,它總是在驚蟄響雷落雨后群出,為此也有人叫它“雷公屎”。年少的我們干什么都喜歡爭,唯撿“地踏子”總是不慌不忙地,須等雨完全住了腳,我們才肯提籃出門。急什么呢?路邊,河灘上,山上,石上,枯草上,到處都是。“有魚不吃蝦”,我們都找那些干凈的石頭,那上面沒有草屑,整把抓,抓回來也好洗。撿滿了一籃子,就近在澗灣里淘淘,淘干凈再提回家。回家后,媽媽配點蒜段燒出綠瑩瑩的一大鍋,我們用頭號藍邊碗,一碗接一碗盛著當飯吃。古代也有人拿它當飯的,《本草綱目拾遺》記載:“晉葛洪隱居乏糧,采以為食,故名葛仙米。”
明代散曲家王磐作《野菜譜》,集“救荒野菜”六十種,譜成曲詞傳唱,其中就有“地踏菜”:“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莊前阿婆呼阿翁,相攜兒女去匆匆,須臾采得青滿籠,還家飽食忘歲兇。”試想,空山雨后,麗日新晴,撿“地踏菜”的少男少女,三三兩兩,于晴天曠野之間,邊采邊唱,好不愜意。王磐是江蘇高郵人,和我們在一個方言區,同屬于“江淮官話洪巢片”,他的“地踏菜”正是我們的“地踏子”。
“地踏菜”在西北叫作“地軟”,那里的人們用地軟作餡包包子,名曰“地軟包子”。曾經的“當飯吃”,如今也時常在菜市上出現,綠瑩瑩的一筐,擺在那里。經過時,看它一眼,像是春雨故人來,很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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