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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彭其實是舅舅的名號。舅舅開著一爿鐵匠鋪,叮叮當當幾乎伴隨了他一生,但也成就了老彭的名號。
舅舅的父親我們呼為外公的也是打鐵的,至于他鐵打得怎么樣,我們也只是從母親的零碎言談中才知一鱗半爪,說打鐵是過硬的,老彭的名號便是從那時叫開的。后來舅舅繼承衣缽,先是小彭,后來就是老彭,不僅年齡老,技藝也越來越老到,衣缽是完整、絲毫不差地繼承下來了。
外公其人我沒見過,打鐵的情景以及他的鐵器更是未睹,但舅舅打鐵我是眼見為實的。舅舅的鐵匠鋪只是家庭作坊,在正房外砌了間披廈作為其工作間,此后叮叮當當就縈屋繞梁,見天就響,晚間有時還叮叮當當穿夜度月。盡管鐵匠鋪小,但卻養活了一大家子人,兩個小孩、外婆加上舅舅夫婦,吃喝開支是不小的,但舅舅的鐵匠鋪牢固支撐著,并且隨著歲月的推移,日子日見紅火,兩個小孩成家立業,住房由平房變成了樓房,并且開始是兩層瓦屋,后來變成四層鋼筋混凝土樓宇,在街上也置了鋪面。可見鐵匠鋪功勞之大,舅舅鐵錘的厲害。
舅舅確實厲害,鐵匠鋪雖響在披廈,但聲鋪整個街道,甚而傳播到鄉下,四村八鄉的人到街上都直奔舅舅的鐵匠鋪。我不知道舅舅的鐵器厲害在哪,我只知道刀具經久耐用,用不壞,刀刃如霜,吹發即斷。即使用了多少年仍如斯,或者在磨刀石上晃蕩幾下,又刀刃如新,且不笨重。媽媽說舅舅的鋼火好,我不知道鋼火好是何意,后來聽說用的是好料,真家伙,也許秘密在此。
但其后我又發現了更多的秘密。舅舅打鐵很認真,每一道工序都一絲不茍。舅母在旁拉風箱添火,有時也幫襯打鐵,拎著一柄小錘起落。舅母被舅舅不知數落過多少回,舅舅脾氣急躁,爐膛里的炭火是弱了,還是強了,舅舅肯定告知過舅母,但舅母開初可能也沒怎么上心,以為拉風箱還不簡單,快慢無所謂,即使上心了,那么到邊倒拐的火候誰掌握得了,又不是舅舅肚里的蛔蟲。但舅舅和舅母后來就默契了,宛如一個人。舅母也笑著抱怨:“你舅舅真講究。”聽說姨父也曾跟著舅舅打過一陣鐵,但實在忍受不了舅舅的“窮講究”而走人了。
但過多的講究使舅舅打制的鐵具過硬。就拿鍛打一項來說,叮叮當當,聽著都煩,何況執錘的人。起起落落,要消耗人多少體力和耐心,但舅舅不厭其煩。有時舅母罷手說:“照了,還緊緊打。”“不緊緊打別人要么?”舅舅回說。“打了多少下了,我的手都酸了。”“我手不酸”,舅舅坦言,舅母只好復拎起錘。有時則氣呼呼丟下舅舅一個人,但舅舅照樣在鐵匠鋪里叮叮當當,不停不輟。舅舅的每一件鐵具都凝聚著他無數的汗水。
“老彭啊,這么好的料能賺錢么?”有時人家看見舅舅買原材料擇好的價高的,就擔心地問他。“不好打不出好鐵器”,舅舅如實說。也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打鐵是小本經營,并且都是左右街坊,價格還不能給高,但舅舅硬是將鐵匠鋪經營得紅紅火火。也許薄利多銷,也是經營之道。
舅舅還很看中其名號。有次有個大鐵器商想打其名號,說在刀具上刻上“彭”字,舅舅只負責每件收多少錢就中了。一般人樂得其成,坐收漁利,但舅舅卻一口回絕;還有一回,來了一單大生意,無論如何都忙不出來,舅舅的兒子就提議在同行那里買一些來,刻上“彭”字。舅舅眼一瞪,兇道:“虧你想得出。”最后交貨不得不延期,但那個賣貨人卻從此認準了舅舅的鐵器。
鐵匠鋪后來關張了,舅舅買了機器從事加工。雖然改行了,但打鐵的精神仍在,吃苦耐勞,一絲不茍。有次一批螺絲車出來好像有點不嚴絲合縫,舅舅二話不說就作廢了,沒有聽從任何一個人的意見。那次舅舅不僅沒賺到錢了,還倒貼本,但舅舅一點不后悔,說人家就是沖著這點來的。丈量尺寸,舅舅都是親力親為,即使他人給出數據,他都要核實一遍,說不是不相信你們,而是程序,多來一遍不會有錯。
舅舅現在大多不親臨一線了,但有時忙了還會操刀,他工作的情景又讓我依稀看到以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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