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白天馬不停蹄地工作,晚上回家身心俱疲,總尋思讓自己慢下來。
從書櫥里拿出沉睡已久的硯臺,用清水洗凈,取一支徽墨,重而緩地慢慢研磨。當光滑的墨錠在硯臺里一圈一圈游走時,我仿佛聽到了老鐘擺發出的“滴答、滴答”聲。
這方硯臺形似不規則的長方形,圓角,硯堂淺開,硯池雕成太極八卦魚。硯臺不是名硯,但奶奶說是件老物,是祖上留下來的,至于誰第一次使用已無法知曉。奶奶送我硯臺時,她的耳朵還沒有聾,還能清晰地和我談起關于硯臺的往事。
從前,讀書人家都有硯臺,這個硯臺就是奶奶小時候讀私塾用的。私塾先生是奶奶的伯父,但對奶奶管教一點也不寬軟,書背不好、字寫不好,戒尺打得比別人家的孩子還重。奶奶只讀完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因學校興起,私塾便解散了。從此,伯父家七八箱子藏書和筆墨紙硯束之高閣。后來,歷經幾次運動,燒的燒,毀的毀,唯有這方堅硬的硯臺得以留存。
硯臺上有一斷痕,是運動時摔斷的。奶奶每次捧著它端詳,都會撫摸良久,然后感慨:人一輩子啊,磨難太多,但你若堅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就像這硯臺,斷了用糯米汁補補,還能繼續發墨……小時候聽不懂奶奶的話,只見她說著說著就沉默無言了。
一方硯臺靜坐案頭。是否曾有佳人,在庭院花前磨墨為郎用?是否曾有男子,在異鄉月下奮筆作家書?是否曾有少年,在寒夜秉燭發奮賦新詞?是否曾有老者,在孤舟帶病蘸墨揮而休?
日月永在,世事如常。但有那么一個年代,世人可以采菊東籬,晴耕雨讀,連船、馬、書信都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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