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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東北。我住的軍營大院外面有個小小的集市。

那時候的我最盼望的就是外婆用家里的黃豆去換集市上的蘋果，對蘋果的熱愛如今已經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其實集市上應時應季的還有西紅柿、梨子、甜棗、香瓜等等，都是我喜歡的。那時候的生活物資匱乏，這些甜甜蜜蜜的瓜果，誰能不喜歡呢？從大院里出出進進，那個小集市一直都特別吸引著我。

有一天，突然來了個算命先生，是個戴著寬檐遮陽帽的白胖老頭兒，比起尋常見的三三兩兩的小販，他的穿著比較整潔。據說是從西邊很遠的一個叫白臺子的鎮上來的，說他是個很久沒有出山的大先生，算命卜卦特別準，遠近聞名。很久沒出山的原因是前一階段錢掙太多了，受到了仙界的懲戒，生了一場病。

那天好像正值暑假里，白楊樹上的知了一直在吱吱地叫個沒完，聽著就讓人心煩。大先生的到來令我們幾個熊孩子一下子來了精神，圍在這個老頭的周圍看熱鬧。小集市上突然就有了一種詭異的氣氛，小販們也都朝著大先生看，大先生撴了撴油亮的直柄手杖，沖著圍觀的我們不耐煩地說：孩子們，孩子們，別圍著，一邊兒去，一邊兒去！好像我們的圍攏會亂了他的神機。

我們自然不肯散去，但也沒見有人現場肯花錢請大先生算命。

我都準備離開了。這時突然有個黑黑皮膚的女人擠進來，說要請大先生算算姻緣。

這個女人本是在這個集市上賣西紅柿的，她不一定認識我，但我認識她。

她在當時應該算是有錢人了，手上戴了一只橙黃的大金戒指，耳朵上也戴了金燦燦的耳墜。或許因長年的風吹日曬與辛苦操勞，致使她的皮膚比較粗黑，卻也襯托出了她的牙齒特別的白，她很愛笑，一笑起來咯咯咯的沒完，怎么形容呢？現在想想，有這樣一句話應該比較貼切：小集市上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愛笑的女人的丈夫就坐在一旁，燙著一頭當時流行的卷發，叼著煙交叉著滾圓的雙臂，一邊照看著一堆西紅柿，一邊和其他商販嘮嗑。

聽說有人要請大先生算上一命，我陡然來了精神，想著總算有機會能開開眼見識一次大先生的玄奧神機，就趕忙擠進人群。只見那個大先生坐在一把矮椅上，女人恭恭敬敬蹲坐在他面前，伸出右手掌，大先生捉著這只手掌，一邊用折扇柄在女人手心指指畫畫，一邊搖晃著白胖腦袋，伴著口中的念念有詞，整得挺玄乎的，具體說了啥，那時的我感覺云山霧罩的一句也不明白，但他最后一句話我聽清楚了，是說這個女人的姻緣線會斷，具體是在30歲。

我當時非常吃驚，我突然意識到，憑我那時的能耐是看不出這個女人有沒有到30歲這個年紀的，現在，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被大先生準確地判定為還沒有到30歲——就這一點，就讓我對這個胖老頭肅然起敬。

可是那個女人原本蕩漾在臉上的笑意，被大先生的讖語一下子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憂郁、悲戚、無助和絕望，總之，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女人的神情，我依然記得。她的丈夫就在一旁，蔫頭耷腦地癱坐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

那個女人的姻緣究竟走到了哪里？我最終無從知曉。這么多年過去了，再回憶起那一次算命的場景，我想，她那時是被一場無聊的蒙昧算計了，也傷害到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當時那個女人的神情，我依然記得十分清晰。沒事兒，算什么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