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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一月以來,大雁的來臨越來越多,每天少則幾撥,多則幾十拔地從我家上面的天空飛過。我家住在長江邊,我的房子在頂樓三十一層,可以說我是我們這個城市離大雁最近的人之一。對面的江南有個湖叫升金湖,是個著名的候鳥棲息地,每年的秋天都有幾十萬只各種候鳥來臨,而雁族則是族群最大的一種,有灰雁、豆雁、白額雁,離我家直線距離也就二十來公里。它們應該都是到那兒度過冬季,也許到更南的江西吧,誰知道呢,但它們幾乎都要經過我家這兒,這給我觀察大雁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大雁的飛行毫無規律可言,任何時候,任何天氣,它都可能來。我拍到過幾千張大雁圖,什么情況下的都有,風里的,雨里的,陽光里的,霧里的;黎明的,白天的,黃昏的……
我一直遺憾我拍不到黑暗中的大雁,但這并不意味著黑暗里的大雁沒有可說的地方。大雁總是邊飛邊叫,所以它什么時候來你都會知道。當黑暗降臨,當我聽到它們的叫聲時,無論看得見看不見,我都要出門到露臺上看看,通過感知它們的聲音確定它們的方位。
天氣好時,我甚至就拿罐啤酒坐在露臺上等待它們的來臨。大雁飛行的高度也沒有什么規律可言,有時飛得又高又飄,有時飛得又低又急;有時族群很大,足有上百只;有時頂多只有十幾只,這是通過它們的鳴叫聲來判斷的。
有時候,我感到非常的困惑,大雁為什么非得在晚上飛行呢?凄風苦雨的夜里也照飛不誤,它們靠什么確定方向和路線呢?它們的眼睛有夜視的功能嗎?一切都不得而知。但在有一天夜里,那次大雁飛得不高,離我頭頂頂多只有幾十米高,我遠遠地就聽到它們來了,飛得近時,我看到了天空中有飄浮的綠點,像一群游蕩的螢火蟲,又像是一群飄浮的星星,我看得目瞪口呆,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大雁的眼睛在夜晚是發亮的,也許這就是它們可以在黑夜飛行的原因吧。
大雁不是灰的,就是黑的,它們融化在黑夜里的樣子那是完全看不見的,看不到就聽它們的聲音吧。我喜歡聽大雁的叫聲,悲壯、嘎啞、滄桑、強健、有力,那是一種與遼闊天地、長途飛行、變幻莫測的天氣和無邊的黑暗相匹配的聲音,它的聲音弱一點,都挑不起這艱苦卓絕飛行的重擔;這聲音像一首野性的詩歌,像一篇沉郁的散文,像一部充滿張力的重磅小說,這聲音總是讓我心潮澎湃,有時大雁飛過很久了,我還是難以平靜。
也許是大雁憐我對它的癡情,終于在一個夜晚,它們讓我看到了黑夜里的它們。那是一個圓月之夜,但月光并不是很皎潔和晶瑩,白得有點毛糙,風很大,夜色很濃,但神奇的是那天晚上有個大大的月暈環繞著月亮,讓月亮忽隱忽現。但無論如何,它在廣闊無邊的夜空中開辟出一個可以把握的區域。
我望著這個區域,心里思忖著:假如大雁這個時候來,它們會不會飛過這個區域?假如飛過這個區域,我又能不能看得見呢?我眼神不好,一千多度的高度近視,有時別人看得見的東西我是看不見的。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遠處卻響起大雁的鳴叫聲,我一激靈,立馬摸出手機調到錄像模式。聲音越來越近,我終于看到了它們,我將手機對準它們,隨著它們的飛行旋轉著身子。它們飛得飄逸而靈動,兩條人字形的細線在天空中抖動著,隨著那樣的抖動,天空在旋轉,大地在旋轉,世界在旋轉,而我竟像是在天地之間、在黑暗之中舞蹈了。我目睹著它們飛出光亮,飄進黑暗,但一下子我卻在恍惚中不能確定,它們是飄進了月暈光圈之外的黑暗,還是飄進了光圈之內深處的黑暗,總之它們是在黑暗之中前行。
世界上有幾種生物具備在黑暗中前行的能力呢?這能力包含有勇氣、力量、技巧、耐力、信心,也許還有一種如詩如歌的浪漫情懷和對希望的篤定。否則,要在茫茫黑夜中漫游干什么呢?我謳歌這偉大的能力,我力圖學習這偉大的能力,如果我們不能在黑暗中前行,我們也許會浪費掉一半的世界的精彩,因為總有一半的世界在黑暗中,無論是空間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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