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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入梅,奶奶就忙著做醬。
奶奶早就有了準備。老黃豆、老蠶豆也不知原先藏在哪個旮旯里,穩準狠地掏了出來,洗凈、晾干、架火煮熟,平攤在篩子里,放在陰處,等著這些豆子們長上一層綠或白的毛。毛是一種霉菌,霉菌成醬,醬全靠它們了。
老黃豆煮熟了就行,蠶豆得把皮剝了,煮熟了的蠶豆皮好剝,老人和孩子都能做這事。蠶豆還有個名字,叫“老頭恨”,因為蠶豆炒熟了很好吃,但鐵硬,牙口不好嚼不動,由此就有了“老頭恨,老奶奶悶,伢們吃了香噴噴”的說法。
上了霉菌的豆子要放到太陽下曬,大太陽、猛太陽最好,霉菌曬倒,才能進行下一步工序。在這之前,奶奶總會讓我去摘荷葉,用荷葉蓋在霉了的豆子上,一為陰涼,再一荷葉有香氣,霉豆子可飽飽地吸。
村子里多荷,凡塘必有,順手就可摘來,但我貪玩,塘里有魚,有荷花,有蓮蓬,去塘邊身子就被黏住,一去半天不回,奶奶喊破了嗓子,才姍姍而回,免不了挨罵。但罵了也是高興的,好歹玩了一場。
下醬是技術活。霉豆放缸中,白開水涼透,伴之以鹽,攪拌攪拌,醬就下好了。重要的是鹽的用量,鹽多醬咸,鹽少醬酸,也因鹽的把握,有了醬的好壞。
下好了醬,剩下的是曬醬的事了。
醬缸一定得放在沒有樹遮隱的地方,讓太陽直直地曬下。一般曬醬放在后院里,一來灰塵少,二來隱蔽些。奶奶下的醬是曬在后院里的。我家的后院有不少樹,入梅后還有不少素潔的花在開,比如金銀花,它就不緊不慢扯藤牽線地開,不過這不影響曬醬。
醬缸的頭要蓋的,玻璃是一選擇,鄉村玻璃不多,也有好辦法,用蜘蛛網。蜘蛛網透氣透光,還能擋住蒼蠅飛蛾之類。網蜘蛛網我沒少干過,用柳條圈圈,把蜘蛛網采來,是舉手可得的事。
醬曬上一段時間,本淡黃色的霉豆轉黑,缸頭上汪了層油,醬已初成,用手指頭蘸點,放舌尖,鮮味麻酥酥的,這是醬的味道了。再過段時間,醬缸里呈黑亮狀,豆醬就真正做成了。
在做醬的過程中,有些蔬果長成了,就可以做醬菜了。在我的記憶里,醬缸是能包容一切的。青菜可以,黃瓜可以,辣椒可以,菜瓜可以,連茄子柄也是可以的……把它們放入醬缸,三五天后取出,脆生生的都是美味。
刀豆可能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醬菜。刀豆選嫩的,放在太陽下小曬,之后入醬缸,醬好后取出,切成一段段,鮮、嫩、咸,就什么飯都是好菜。如若嘴饞,從醬缸里摸上來一段,也能將一段時光打發得美美的;西瓜皮也是可以醬著吃的,不過有些費事,瓤要去盡了,青皮要刨光,之后曬去三五成水分,才能入缸。西瓜皮做成醬菜別有一種風味,鮮、甜、咸,很合小孩子口味。
醬登場,家中的菜多滋味,燒的、炒的放上些豆醬,比清燒清炒好吃多了。如果某一頓無菜下飯,挑一撮醬放在飯頭上,也是可以美美吃上一頓的。
有一年,村里駐了知青,知青都是從大城市來的,不知何原因,喜歡上了奶奶做的醬和醬菜,總是端上飯碗到我家來“鬧”門子,可又直奔主題去我家后院,伸筷子就向醬缸里,夾菜、撮醬,家常得很。奶奶為之很高興,癟著嘴說:多謝,多謝!謝什么?奶奶說:謝他們喜歡我的醬,我的手藝好嘛。
奶奶在之后的年份,醬做得多了,奶奶的心思我們明白,帶知青們享用的。醬曬透了,醬鮮美了,奶奶把醬缸移進了屋里,裝了一瓶又一瓶,這是留待以后的日子食用的……
鄉村的一缸醬,也就是鄉村的生活,過去許多年了,我還是常常想起。奶奶說過:鵝蛋九(鵝卵石)燒肉好吃,加勺醬更好吃。鮮不過豆瓣醬,也很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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