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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家鄉的老屋,尤其是秋深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憂怨。老屋早不在了,甚至它的基腳,構筑它的泥土,都消失在時間的塵埃中,成為一組謎語,需要久久琢磨和探究。
老屋貌不驚人:三間,土壘的墻體,草鋪的頂蓋,唯有梁木、椽子來自山中,一律的山松,直而且硬朗。窗戶亦小,僅可透過陽光,射進一些光明。一家三代數口,就住在老屋里,把日子一天天過圓潤了。
屋子是爺爺奶奶一把泥一把草蓋起的,我記事時就有好幾十年了,說是“老屋”很準確。老屋陷在綠樹之間。樹木參差,講不上章法,零零亂亂地圍屋生長,僅在門前留下一塊空地,供秋天曬種,夏天打場,春天落花,冬天堆雪。門窗從樹木間穿過,黏住目光,但從不折斷,而影響了目光走遠。
我是三歲入住老屋的,斷斷續續住了十五六年。十多年的日子,足以編織許多故事,足以讓自己成為一棵樹,深深扎下根。三歲那年出了件趣事,父親的老首長,一輩子不生育,竟喜歡上了我,命令父親,將我送給他。父親軍人出身,服從是天職,沒二話就答應了。母親卻堅決不依,把我搶了回來。本來,我和母親在城里生活得好好的,一轉身回到了故鄉,一頭扎進了老屋里,過起刀耕火種的日子。此事,和父親的老首長是否有關系,我問過母親,她三緘其口。但我認定是的,母親為不失去兒子,會這樣選擇的。逃避,有時是最好的辦法,逃進老屋又是最為保險的。
老屋小,但并不顯得逼仄,足以盛下我的童年、少年時光。我記事早,五六歲后的事多能清清楚楚地記明白。在老屋子里的日子是美好的,盡可打滾放賴,把不講理的事做到極致。泥巴地養人,跌不痛摔不壞,偶有創傷,撮上把“溏灰”(老屋地上的塵土),捂上了,止血去痛消炎。死熱天,在老屋的堂屋打個滾,一身的痱子,立即消失得一干二凈。
日子實際上過得困難,常挨餓,好在有三間老屋遮風擋雨,才將將就就地把肚子安頓下來。我七歲時,上春頭,爺爺去世了,他躺在堂屋,不久就成了一幅肖像掛在了土墻上。我放聲大哭,老屋回應,一房子騰騰跳地悲傷。那幾天,我感到老屋好累,又好溫暖,竟不敢離開老屋半步。爺爺離開,就永遠回不來了。
之后去縣城讀書,每到周六就直奔老屋而去,把幾天的零零碎碎卸下,一身輕松無比。真的沒有辦法,縣城的家養不熟我,只有老屋才能讓我放松、快樂。如此,周而復始,直到我上了大學,才把老屋擱置在了一邊。不過每到假期,我還是回歸故里,在老屋里,放浪形骸,孩子般縱橫放肆。老屋包容,我的一舉一動,它存放在眼里,絕不淚水樣涌出。
老屋如一服順心理氣的中藥,是我許多年后悟到的。走上社會不久,心性太高,挫折難免,心突然沒了安放的地方。我回到了老屋,此時的老屋已空無一人。我推開塵封已久的大門,一股稻禾之氣撲面而來,蛛塵從屋頂滴落,爺爺的目光仍在土墻上。老屋空曠,空曠得似乎能安種下世上萬物。也是秋天,雨淅瀝地下著,無休無止,扯出茫然和無序的線條。老屋卻晴朗,荒草的頂蓋擋住了雨的浸淫,窗口飄進落葉的影子,如一只只南去的燕子,丟下的一句句戀語。心兀自安然下來,扎根的地方有了,再不愁生發綠葉。老屋在我沉默中,無語相對,它的晴朗,帶給我心的豁達。
眼中已無老屋,心中卻時時都在。有許多夢圍繞老屋而生,醒來后特別空落。老屋不如一棵樹,可搬離遷走。終在一天,它被拆去,拆得七零八散,僅梁木、椽子硬實,戳得人目光痛,捅得云片片落。山松干而枯燥,長不出一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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