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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連諫老師的相識過程,是個真香的過程。
我忘了怎么和連老師加上的,一開始,我不太喜歡她。
這當然是我的錯,我好像經常會不太喜歡什么人。我曾自省,假如日常際遇如同一股股溪流,那么我這個河床可能就有點窄,別人可以忽略不計的事,到我這里老是有點阻滯。我只能自我安慰,好在我也是一個容易喜歡別人的人,對沖掉了。
再說回我當時為什么不喜歡連老師呢?現在想來,可能因為她當時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我不知道她是誰,做過什么,就感覺,這個人吧,好像有點嘚瑟。曬自己的健身照,曬女兒,曬自己蒸的饅頭包的餃子,每曬一樣,都附上隆重的溢美之詞。
我看了,就略有點不以為然。
這當然還是我的錯,人家在自己的地盤上對自己發溢美之詞,跟我有什么關系呢?這兩年,我漸漸悟到一個道理,要想提高幸福感和獨立性,就得降低自己和外界的相關度,說人話就是那兩句話:“關你屁事”,“關我屁事”。連老師當時要是知道我對她的看法,正可以把這兩句送給我。
有天,打開另外一個朋友的轉發,正是她的公號,是一篇名叫《尋找朱莉美》的小說里的一段。
我從半中間看進去,看了一句就被吸引住了,同時有很大的困惑,這真是她寫的嗎?會不會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字小天才被她綁架了,寫了裸條,只好給她當槍手?那個喜歡在朋友圈做饅頭曬女兒的中年婦女,怎么會有這么一手殺伐決斷的好文字呢?
原諒我的想法暴力了一點,可能也是受了這篇小說的影響,這是一篇懸疑小說,我愛看懸疑小說。
懸疑小說有兩種,一種像紫金陳那樣,文筆一言難盡,但有個致命的核,環環相扣,讓人欲罷不能;還有一種,是我大愛的阿加莎克里斯蒂那種,懸疑部分也好,但更迷人的,是人物形象的刻畫,以及作者看人觀世時那種不動聲色的犀利和幽默感,連老師的小說屬于后一種。
我現在有點記不得具體情節了,我這幾年的記憶力變得很壞,單記得這個小說是第一人稱,敘述者是一個有點聰明有點痞氣的小青年,女主人公的丈夫。作者從這家伙的眼里看世界,三分譏誚三分混不吝,還有四分誠摯。連老師將他的痞氣寫得好,痞子落淚的哀傷寫得也好,寫得這么好的人,當然可以隨便嘚瑟。
后來又看了連老師的一些小說,她下筆時的瀟灑屢次讓我欲夸忘言。有次在北京見到王蒙老師,他也非常欣賞連老師,我們談起她,王蒙老師露出那種“你說這事兒多有趣”的表情,說,看她的朋友圈,就是成天蒸饅頭啊,怎么居然能把小說寫成那樣?
人人都是這種感覺嗎?
我可能是有才華勢利眼,對于真正有才華的人,立即就橫看成嶺側成峰了。連老師的曬和她的自夸,多有意思啊,有一種很違和的魅力,是參差交錯,是出其不意的撞色,是天才才會有的反高潮反人設的囂張,就很迷人不是嗎?
最近她出的這個新作《昨日之謎》,我一翻開就有點著迷。她是寫一個案件,姑且稱為當代武大郎之死吧,但她把這個武大郎寫得又可愛又可恨又溫柔,但這溫柔的底子是粗暴的。
這個小說是以一個避孕套為起點的,連老師這樣寫道:“我們小孩子不知它是干什么用的,以為是氣球,因為它,我在小伙伴中很受歡迎。母親每每見了,必滿街追討,仿佛我干下了無恥勾當一樣滿臉羞愧,長大后,知道安全套是干什么用的,也就明白了母親的表情。后來,我曾想,那些被母親追討回去的安全套不知道有沒有分發給別人,也不知我們的頑劣有沒有讓它失去功能,以至于有類似洪小邪的可愛孩子橫空出世。這個想法在心里盤踞多年,直到前年,它成為我這個小說的出發點。”
這經歷,我也有過。我在一篇文章里寫道:“我每次去都會熟門熟路地拉開五斗櫥第一個抽屜,從最外面的紙盒里摸出一把嶄新的避孕套,外面的粉末淅淅索索落下來,后來才知道是滑石粉。年幼無知的我,不知道它是何方寶物,拿來當氣球吹倒是不錯,半透明的一只只,飄在半空中,我和小伙伴們奔跑著追逐著,將想要下落的一一拍回天上去。我資源富余,甚至能當禮物分給小伙伴們,常有小孩們跟在我后面喊:‘給我一個避孕套。’這場景太魔幻,我媽站屋里都聽不下去了,一聲厲喝把我喊回了家。”
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以這個起點寫一篇小說呢,想想都有點激動呢,日常中的不尋常,不尋常中的日常,構成別樣的恐怖氣氛。
這個小說里寫愛情的部分不少,但我最愛看的,是寫親情的那部分,“我”是“武大郎”的兒子,人人都說我媽是“潘金蓮”,我也懷疑她是,但是我愛她,我也愛我的父親,以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
我喜歡連老師寫的街道與窗口,喜歡那些陰天與晴天。那些文字,會讓我產生一種“故鄉”的感覺,好像我一步步地走回去了。想勸“武大郎”兩句,好像也多余;想拍拍那個“我”的肩膀,又怕人家翻臉;倒是跟“潘金蓮”聊幾句可能是挺有意思的事,這個嘎嘣利落脆、自說自話但又脆弱的小女人,真讓人沒辦法啊。
張愛玲曾說,一個紳士和淑女,是寫不好小說的。紳士淑女受限于各種束縛,如深潭或溪流;小說家則需要像大河一樣,無邊無際,奔騰而下。也許,連諫的恣肆飛揚,正是她寫得好的原因,她打開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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