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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雖然沒有入四大美人,但能夠讓好色的漢武帝念念不忘,可以推想必是罕見的角色。然而美麗的另一面,是她有著超乎尋常的清醒,她是靠著這清醒,在生命盡頭得到了她想要的。
話說她那時已經病入膏肓,漢武帝來見她最后一面,她將臉埋在被子里,托付兒子和兄弟。漢武帝一概允諾,只求她把臉露出來。李夫人冷靜地說,封不封在于皇帝的心,不在于見這一面。
待漢武帝很不愉快地離開之后,身邊人問她,為什么不當面托付?李夫人說,我本出身微賤,他愛我,不過是因為我的容顏。“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他如今見我容顏有異,厭惡還來不及,怎么還會照顧我的兄弟?
你看,她很清楚地明白,皇帝愛自己的是什么,君愛妾色,妾戀君恩,你和我之間,就是這么點事兒,不用朝什么愛情上扯。
這道理很簡單,難的是落實到行動中。比如漢武帝的初戀、他的第一任皇后陳阿嬌,就以為,皇帝會顧念舊情。在她的容貌對他喪失了吸引力之后,她仍然想方設法想挽回他的心,又是請司馬相如代寫情書,又是請來巫婆神漢施展法術,還對付他的新寵,讓漢武帝對她更加厭惡。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李白在感嘆陳阿嬌人生的那首《妾命薄》里這樣說。有意思的是,他也引用了“以色事人”的說法,不同處只在于,這話對于陳阿嬌,是事后總結,哀怨的感慨,對于李夫人,卻是指導她前行的行為準則。
李夫人和陳阿嬌對世界的認識如此不同,和她的出身背景有關。在李夫人出現在漢武帝面前之前,她的哥哥,宮廷歌手李延年先做了預熱,作歌曰:西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絕美的事物,常常帶著危險的氣息,危險讓它變得更加誘惑,勾起強者強烈的占有欲。李氏兄妹能參透這點,就不是凡人,而漢武帝正如他們預料到的那樣,對“傾國傾城”這類不祥的字眼不但絲毫不忌諱,反而心向往之。他感慨自己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佳人,他的姐姐平陽公主告訴他,李延年的妹妹,正是這樣一位美人。
李夫人就這樣入了宮,那些前奏像一個精美的匣子,使深藏其中的她,在漢武帝面前熠熠生輝。這讓我不得不懷疑,李延年和平陽公主早就熟稔這套技法,他們與李夫人,分屬這條寵妃養成流水線上的不同環節,李夫人因此呈現出一種職業化的特質,她提供漢武帝所想要的,爭取漢武帝能夠給予的,決不另生枝節,玩愛情這個危險游戲。
說起來,這位李夫人也真夠冷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想好了怎樣做,也會有情動于衷的時候。比如甄嬛,她原本知道宮中險惡,想好了應對之策,但是當雍正對她流露出些許溫情,她被瞬間打動。是誰說,權力是最好的春藥,它也是一個放大器,強者的絲縷柔情,會激發出對方源源不盡的想象,會以為,這柔情背后,是懂得、理解、包容,在這種誤判下,犯一些低級的錯誤,也就在所難免了。
唐朝詩人孟浩然也犯過這種錯誤,李白曾贊他“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堪稱一位素心雅澹的高人,亦有李白“天子呼來不上船”的節操。但我在《唐才子傳》里看到一則小故事,總懷疑“白首臥松云”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和王維是好友,有天,他到王維辦公室去玩,唐玄宗忽然來訪,孟浩然不得已躲到床底下,還是被唐玄宗發現了。唐玄宗倒是表現得很親切,讓他朗誦自己的詩,孟浩然念了那首《歲暮歸南山》,其中有一句是:“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唐玄宗聽了很不高興,說,是你自己不主動,怎么怪到我頭上來了?遂讓他回老家襄陽去了。
孟浩然腦子搭錯了哪根弦,挑這么一首很有可能冒犯皇帝的詩。與其說他是冷傲,不如說是一種撒嬌,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等得愛怨交加,類似于甄嬛的慪氣,需要皇帝用一個大手筆的寵愛,補償他們所有的委屈。文人和皇帝,也有一種戀愛式的酸酸甜甜,他們經常用男女關系比喻自己和君主的關系,孟浩然這首不合時宜的詩,像一個轉過身去的姿態,等待一只溫柔的手,將自己的肩膀轉過來。
但是,請記住,一定不要妄想和能夠左右你命運的人談戀愛,以及進行戀愛式的交往。對方手中資源太豐富,拒絕任何暴力式撒嬌,他們只要呵呵一笑,就可以結束你所有的幻想。
這是啟示之一。
那么,是不是作為普通人,不必應對大人物的多情與寡情,就可以逃開李夫人的道理了呢?
亦舒筆下的喜寶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人們不會像她表達得那么直截了當,但大多以為,自己有資格獲得更多的愛,無緣無故的愛,只因,“我是我”。
《簡愛》里就有這樣的意淫,當簡愛指責羅切斯特對自己的合法妻子,那個瘋女人太過冷酷無情,羅切斯特對她說,那是因為他沒有真正地愛過她,跟他對簡愛完全不同。
“你身上每一丁點皮肉如同我自己身上的一樣,對我來說都非常寶貴,病痛之時也一樣如此。你的腦袋是我的寶貝,要是出了毛病,也照樣是我的寶貝。要是你囈語連篇,我的胳膊會圍住你,而不是緊身馬甲——即使在動怒的時候你亂抓亂拉,對我說來也是迷人的。”
這種譫語何其誘人,誰不想得到這樣的愛?又有誰不認為自己應該得到這樣的愛?但真相卻是,無論是大人物還是普通人,都不見得有這樣慷慨持久的愛意。
都是肉體凡胎,都有七情六欲,初相見時也許會盡可能地示好,但那一定不是常態。當那混亂過去,生活按照本來的軌道前行,大多數人都沒有能力繼續做一個情圣,那時,主導你們關系的關鍵,不再是對方愛不愛你,而是,你是否依舊可愛。
將對方的愛意設定得更少一點,對生活的期待少一點,理性,克制,別對生活有戀愛腦,就能夠相對地多掌握一點主動性。不過話又說回來,命運無常,歸根結底哪是誰能掌控的呢?就算像王寶釧挖野菜,只要是人家自己的選擇,只要人家覺得快樂,非如此不可,別人也不必有太多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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