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小視頻,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拎了一袋排骨去看望老友。面對緊閉的大門,門前荒蕪的菜園,老人徘徊半天,最終失落地離開。或許,他以為老友上集去了,要不就是到村里人家打聒去了,殊不知,他的老友已經于一年前去世。視頻里的環境,像是一個山區,獨戶的房子抬高而建,通向外面的道路窄,而且有護欄,我猜測著人煙不會稠密,人們往來也是靠步行。老友的女兒通過家門口的攝像頭發現了這一幕,她在感動之余,希望下次回家,能拜訪父親的這位朋友。
看到這個視頻,我想到了很久以前,我公公的一樁往事。
我公公在給大兒子準備結婚家具時,通過別人介紹,找來了一位壽縣的油漆匠。那時候的手藝人,如果離家遠的話,吃住都在主家的。比如裁縫,木匠等。那一次,漆匠在公公家里住了近兩個月,不但把全套新家具的活計做完,還給公公家里補補漆漆了一些舊的東西。正是這段時間的相處,公公與漆匠相見恨晚,兄弟倆整天有聊不完的話,家世家境自然也是話題內容。那位漆匠早年父母雙亡,與兄長相依為命,為讓漆匠成家立業,兄長一生未娶。漆匠一年到頭各處接活,但家中有四個孩子,生活依然捉襟見肘。兄長歲數也不小了,以后養老也是依靠著漆匠。我公婆宅心仁厚,那一次,他們不但即時結清了工錢,還把家里存放的瓜瓜豆豆,讓漆匠也帶上。
也就從那次后,漆匠和公公一家有了來往,逢年過節,漆匠一家老小也將我公公這里當作親戚走動。但凡他到肥西干活,當天能來回的,他都會住到我公公家里,把這里當作自己家。漆匠每回來也是不空手的,給孩子們帶點小零食,給家里帶點自己種的雜糧等。東西雖不貴重,但都是按照至親的禮數來。等我嫁到先生家時,公公指著漆匠對我說,“這是小叔。”
再以后,我們和小叔也有了來往,緣于小叔的兒子開始做小生意,當他家里的周轉金有困難時,漆匠最先想到的就是我公公——他的這位大哥。一千、兩千地借,時間不長也就還了。有一回,我公公手頭錢湊不夠,讓我們添補點,小叔扛著一袋土豆,拎著一袋餅干來到我家里。他走后,我聽巷子口開小店的人說,那個找你們的人,指著要店里最好的餅干。
有一年冬天,小叔從公公這里拿了一千元,說是年前就能還上的,可跨過年了,也不見小叔的影子。公公一直坐臥不安,擱往常,春節期間小叔一家要來拜年的,這都春天了,還不見人。“可能是手藝活多,不得空。”婆婆在家安慰道。從春到夏,公公惦記著這位弟弟,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慌慌地。有好幾次想去他家里看看,但又擔心小叔欠錢,面子薄,過意不去。公公每年都種點西瓜,瓜熟時,要不小叔上門取,要不就自己送些去。那年的西瓜熟了,這回有理由上門了。公公背著一袋西瓜,一路顛簸地來到小叔家時,鐵將軍把門,不容他多想,村里人已經認出他來,迅速到地里將小叔的老婆找了回來。小叔的老婆老遠看到公公,哇地哭出聲:“大哥,他已經不在了啊——”公公震驚了。原來,小叔年前就病倒,時間不長就離世了,臨終前,他還跟老婆孩子一再交代,一定要把一千塊錢還上。
那天,小叔老婆拿出一沓錢,哽咽著說,“大哥,快湊齊了。”我公公一分錢也沒要,就當沒借出那筆錢。那天,他買了些紙燭,去給小叔上了墳。公公回來說起此事時,眼睛紅紅的。以后每憶起,也總是唏噓不已。公公和小叔,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長達十多年的緣分,已經恒久地停留在公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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