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里學到了一個表達,"同路相扶",意思是說,人與人之間相互支撐,一切都是無心之舉,但最終促成了事情的圓滿,幫助了別人,也獲得了幫助。
朱志恒/攝
我很喜歡這個說法,想到了過去的許多人和事。
有一次在浦東機場叫了網約車,路上和司機閑聊。他告訴我,他認識一個阿姨,人很好,在他孤身一人來上海后,總是幫助他,特別熱情,今天出門還硬給他塞了一大包水果,不容拒絕。我記得好像是橙子,總之,我下車時,那個司機從袋子里掏出了好幾個,也硬塞給我,說很好吃,讓我一定要嘗嘗。我背著鼓鼓囊囊的雙肩包下了車,心想,那個阿姨一定很好,我都不認識她,平白地就承接了善意。
好些年前上學的時候,從家和學校之間往返,坐的還是那種老式的火車,上上下下很是不便。印象中,幾乎每次拎著行李箱出行,都會有人幫忙抬上去或提下來。有兩次記得格外清楚。一次是回家,下車的時候,人實在太多,沒有轉身的空隙。我的手虛搭在行李箱扶手上,等著排到自己,下一秒,就感覺有只手把我的箱子提了起來。人流擁著向前,下了車,箱子放在了我旁邊。等終于能轉身,我回頭看著身后的人各走各的,不知道該跟誰說謝謝。另一次是返校,因為吃吃喝喝帶了太多,箱子實在很重。下車的時候,請人幫忙拎下車,那人大約也覺得很重,下了車就沒有直接放下。那時候,出站的通道里大都沒有電梯,他一路幫我拎過了所有上上下下的臺階,才放心地離開。
以前住的小區,出出進進有很多老人,有時看他們大包小包買了很多東西,拎著上樓不方便,我會幫著提一點。有次是一個小朋友,大約去了超市,手里滿滿當當的包裝盒子和購物袋,因為剛好住一個單元,我就幫他提到了家門口。后來進進出出總見著,他對我很客氣。疫情期間囤積物資,也是樓里的鄰居幫忙,上上下下好幾趟替我搬運。
后來搬了家,遇到一個很可愛的小朋友。有次我拖著一個很大的快遞箱子回家,他看見了,跑過來幫我,和我一起把箱子推上去,給我開了單元門,還使勁兒踮腳,按了電梯——因為他實在太小了,夠上面的按鍵很費力。
有一陣生病住院,同病房的幾個人,很是合拍。旁邊床的老奶奶因為完全動不了,所以有老伴兒陪著。我們也不能出去活動。整日里待在一起,吃飯、閑談,在床邊走動走動。
有個阿姨很喜歡看書,我見她第一眼,就是她坐在病床上讀王陽明的傳記。那段時間,我也常常看一些人物傳記。她很關照我。我沒住過院,對醫療報銷一無所知,那時心情不好,也懶得管,她苦口婆心,幾次三番地叮囑我要怎么辦理,是什么流程。我帶的一套睡衣,褲子有點長,在家里穿沒事,但在醫院里,褲腳挨著地,總覺得不干凈。那個阿姨剛好帶了針線,就拿去替我縫了褲邊。
記得中途我換病房,大家七手八腳地幫我拾掇,又一起搬過去,熱熱鬧鬧。
不過最讓我動容的還是離開的時候。我到哪里,都喜歡把環境安置得舒舒服服,所以東西不少,很重,不好帶走。住院部到醫院大門口還有長長的一段路。最后,陪床的老爺爺把他們的輪椅給了我,讓我推著行李出去。
雖然相處了有段日子,彼此比較熟悉了,但因為我離開肯定不會再回去了,我們也不會再見面,所以我有些意外。我將他的輪椅留在大門口保安處,托護士幫忙取回去。我知道這個輪椅對兩位老人來說是很貴重的物品,怕轉手的人多,他們收不到,就在上面貼了好幾張字條,大大地寫著房間號和電話。
還有個插曲,是一兩天后,他們收到了輪椅,又接著收到了一把遮陽傘。
傘是我從網上買的。那個臥床的老奶奶要照紫外線,護士幾次提出,讓老爺爺買個遮陽傘,擋著老奶奶的頭面部。老人應了,但一直沒有行動,所以我就上網買了一把。
這就是"同路相扶"最有意思的地方——我們關照別人,出手相助,并不是因為什么善有善報,善行會被許諾回饋;但峰回路轉,冥冥之中自有映照。
也是那段時間,我注意到醫院里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有病人出院,不管是藥到病除,高高興興地離開,還是醫學乏術,無計可施,黯然離開,大家都會鄭重地道別。尤其是給后者,還要加一句"早日康復",好像很篤定對方很快就會好起來似的。
爬山的時候,爬不動了,氣喘吁吁地問下山的人"離山頂還有多遠啊",對方永遠答"不遠,不遠"。鼓勵都在那句"不遠"里:再堅持堅持,很快就到了。
從自然生命的視角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
人與人的相遇、短暫相交,是珍貴的。
親人、朋友、同學、同事,生活圈子里那些需要往復打交道的人,都算是同路人。偶爾碰到的,來去匆匆,也算是片刻的同路人。區別在于,長久相伴的同路關系,往往比短暫相交的同路關系,更難處理,更難來去從容。
更緊密的同路關系,總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一不留神走得太近,又總是在行將分別的路口,心有不忿,不能好好地分別。因為付出得太多,預期漸漸就越界;沒法將之只是視為同行,強硬地想要拉著對方一起走,或者跟對方一起走。這是另外的話題了。
總之,是想說,同路相扶,是人生中體驗很好的那部分。
不論親疏,在彼此遇見的時候,能做那個同路相扶的人,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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