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節氣”的全記錄是《淮南子》完成的,依古時之序,冬至是全年第一個節氣,所以,冬至又俗稱“亞歲”。
古人有樸素的唯物論和自然的辯證法,那就是拿無所不包的陰陽來說事。冬至之日,陰極而衰,一陽始生。比如冬至物候就頗有意思,“一候蚯蚓結;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動。”蚯蚓交纏結塊,縮在土里過冬,而地底之泉和麋已經感受到冬至最初的一絲陽氣,開始動彈了,這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的平衡法則。
我的經驗是,冬天的雪,都下在了童年。一夜北風呼嘯,早晨推門,院子里鋪了一床厚厚的棉被,炫目的白光,讓人半天定不住眼神。那時沒有相機手機,但人的大腦是最好的存儲器,每一朵雪花散落的模樣,幾十年過去了,都清晰能辨,不可磨滅。
《東京夢華錄》記載冬至這天,“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官放關撲,慶祝往來,一如年節。”宋代的冬至,猶如過新年。冬至數九。還要玩一種“九九消寒圖”的游戲:先畫一枝梅,再畫九朵花,每朵花九個瓣,貼到墻上,從冬至那天開始,每天用毛筆蘸朱砂涂一朵,經過九九八十一天,剛好涂完,春天就來了。
老百姓沒有如此雅興,外面太冷,不方便出去,在屋里沒事干,于是,口口相傳,唱“數九歌”打發日子:“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小時候在鄉下上學,冬至到了,教室的窗戶上已經蒙上了白塑料皮,被北風吹得一鼓一脹的,能隱隱綽綽看到外面大路上的行人。有時,那行人中就有給學校送柴火的家長,因為上學路途遠的,中午需要在學校搭伙,帶飯要“溜熱”。我帶的是“牛屎巴巴”,一是體積小,重量輕,二是火旺持久,受到老師表揚。
教語文陶老師已經把棉襖穿上了,他站在講堂上,高高瘦瘦,頭發花白。他穿的還是去年那件舊棉襖,抬手在黑板寫字,我就看到空洞的袖子里,從破綻處露出一縷不是那么白的棉絮。
因為還沒有到過年,母親從老木箱里撈出來給我們穿的也是舊棉襖。但是,我們是有希望的,因為她正在連天帶夜縫制新的。我的母親出身苦難,從小被人抱養,到我們兄妹陸續出世,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已去世,她除了下地干活,還要拉扯五個孩子。五個孩子,每人做一雙新鞋一件棉襖就夠她忙的了。她只好熬夜急趕,結果我們發現,穿到身上的棉襖不是扣子有點歪,就是針腳有點大,被父親稱為“粗針大麻線,三針就到頭”。
唐代王維《雜詩》云:“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維十五歲離家,為了應試在長安折騰了將近二十年。遇到故鄉的來人,他不問父母平安,偏偏問的是,老家窗前那一株臘梅花開了沒有?這一問啊,把我的冰封之心問化了,我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下年事已高的父母,是我的軟肋,碰都碰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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