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寒風凜冽雪花飛舞的嚴寒冬季,我就想起那雙棉鞋,母親生前為我做的最后的一雙棉鞋。
那年的交通遠沒有現在發達,從蕪湖出發,顛簸了一天才到達肥西老家。那年的冬天也比現在要冷,呼嘯的西北風刮在臉上像是刀割般的生疼。當我們裹著寒風出現在家門口時,母親那滿臉皺紋的臉上頓時溢滿了喜悅的笑容。
老人家心疼地端過一盆熱水讓我泡腳,并拿起我脫下的皮棉鞋看了看,說:這鞋子好看是好看,恐怕不會暖和。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她還蹲下來摸了摸我的腳背,大驚失色:“好涼呀,這還不凍壞了!”母親心疼地責備著,然后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這鞋不要穿了,漂亮有什么用?我這幾天就為你趕做一雙新棉鞋。
當天晚上,她老人家忙完家務以后,就開始納鞋底做棉鞋了。做之前,母親還專門去了一趟鄰居的家,說我兒子在城里工作,棉鞋的樣式不能太土氣了,要做最新式的。鄰居老人是中學退休教師,母親曾見到過她做的棉鞋,但那種時髦的樣式母親沒有做過。在后來的一周多時間里,即使是萬家團圓的除夕夜,母親都是在那盞昏暗的燈光下一針一線地度過的。
老家的房子是祖傳的小瓦老式結構,保暖性很差,呼嘯的西北風尖嘯著掠過屋頂,也同時鉆進了屋里,坐在那兒只一會兒便覺手腳冰涼。可母親像是全然不覺,靠在床上擁著被子,戴著老花眼鏡,就著盞低瓦燈泡,仔細地一針一線納著,那“呼嗚”“呼嗚”的拽線聲音要一直響到下半夜。那段日子里的每天夜晚,我都是聽著這獨特的聲音進入夢鄉。
有天深夜,一覺醒來看到母親房間里燈光還是亮著的,細聽沒有了聲音,走進去一看,母親竟然靠在床上睡著了!我站在母親的身邊,望著她老人家憔悴衰老的面容,望著她那雙凍裂的還拿著棉鞋的手,百感交集,一陣愧疚:父母為了子女耗盡心血,無論你多大了,也無論你走多遠,依然如故,這種感天動地的大恩大德重如泰山,卻無以回報……
我輕輕地為母親拉了拉被子,不料卻驚醒了她老人家。母親揉了揉眼睛,見我立在那里雙眼盈淚,掙扎一笑,說:我兒怎么啦?快睡去吧。我一把握住母親粗糙的雙手,哽咽著說:媽,您就別為我操心了……母親眼睛也紅了,摸著我的頭良久無語,頃刻間眼角汪積著渾濁的淚水。母親嘆息著說:兒呀,這可能是我為你做的最后一雙棉鞋了。我老了,今后想照顧你也沒有機會了……母親說這話時,其表情只有遺憾沒有悲傷,可我,控制不住地啜泣出聲……
春節后,我是穿著母親新做的棉鞋離開的家鄉。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雪后晴朗的早晨,很冷,陽光下的白雪格外地刺眼。母親滿足地望著我和我腳下的棉鞋,慈祥的目光流露出無限的眷戀。開始時我不想穿新棉鞋,擔心弄臟,可母親執意要我穿上。我知道那是母親的一片心意。新棉鞋踩在結冰的殘雪上,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音?;赝麃辛⒔诸^的母親瘦弱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想起母親燈下熬夜的辛苦,不由得陣陣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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