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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某年,陸游客居京華(杭州),樓外一夜春雨淅瀝,天明雨霽,從小巷深處,飄來陣陣賣花之聲,其聲像杏花一樣清麗溫婉,聊慰思鄉之情。
杏花,春雨,江南,是長江以南地域文化之三要素,是一種時光難以磨滅詩意,也是藏在人們心底的柔情。杭州賣杏花之俗,一直延續到上世紀末。記得是1981年4月初,我獨自從豆腐二橋過河,在梅花碑的深巷里,竟與一位賣花姑娘不期而遇。時代那樣新,杏花那樣艷,而市聲卻是那樣古樸,于是我在籃子里放下一元紙幣,拿了兩枝杏花,急赴河坊街,與朋友分享。朋友接過杏花,兩手向外一攤,雙肩一聳,作無奈狀。我問:咋了?他說:杏花是春花的代表,古時候,女人戴(他順帶問我一句:還記得"如春日游,杏花插滿頭"嗎?),男人也戴,不同的是,男人是將杏花簪在帽子上。而你我,此時若各有一頂宋代子瞻樣高桶帽,將杏花往上一簪,登鳳凰山,游西子湖,也算是不辜負人間半日閑。
可惜了。
沒辦法,我兩只好捧著杏花,上山下湖,邊走邊聊。話題自然從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開始,然后聊到他的一位同鄉:會稽城南上原陳翁。朋友說,此翁賣花為業,得錢即去買酒,一日陸游訪他,并賦詩以記:"賣花得錢送酒家,取酒盡時還賣花。"略約有點"花天酒地"的味道。到了明代,劉伯溫也作詩推崇。可見古時賣花人,姑娘有之,老翁亦有之。
賣花作為勝事,任何地方都不敢與蘇州相比吧。蘇州人賣花買花,首當其沖的要數白蘭花。白蘭花"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復持傾城姿。"一如世外仙姝。蘇州的賣花姑娘,多來自虎丘,虎丘一帶花農,種植白蘭花與茉莉,主售茶廠,窨制花茶,過剩的,便命家中小女兒城中叫賣。吳儂語軟,白玉清雅,"白蘭花喲,白蘭花……"端的是"摘向筠藍露未收,喚來深巷去還留"花、人、聲融為一體,成了蘇州年年歲歲的風景線。祖籍歙縣卻因祖母為蘇州人而又以吳縣為籍里的的周瘦鵑,有《浣溪紗》詠其事:"生小吳娃臉似霞,鶯聲嘹嚦破喧嘩,長街喚賣白蘭花。 借問兒家何處是,虎丘山腳水之涯,回眸一笑髻鬟斜。"周氏懂花草,亦深諳賣花況味,故筆底生花,花人同艷。
蘇州與上海毗鄰,姑蘇的白蘭花、虎丘的賣花女,自然如春水一般,沿著蘇州河,流向黃浦江兩岸,"白蘭花喲,白蘭花……"吳語融匯一絲滬語,在石庫門間飄散開來,總算給十里洋場,注入一股云淡風輕的氣息。
俱往矣!而今是城市越大,花店越多。但此花店不是彼賣花的街巷,花店老板也不是賣花姑娘,賣店里的花,也不再來自杏花村與虎丘。上自北上廣,下至偏遠縣城,花店里花團錦簇、五彩繽紛,賣花人賣的是商品,買花人買的是物品。盡管某些花店打出"賣的是情懷"之類廣告,然而,所謂"情懷",既難以意會,更無法言傳。
2001年我在寧波做房地產策劃,2月14日一大早,公司小青年都興高采烈地投入情人懷抱里去了,剩下我與小張女士留守。直到夕陽西下,霞光滿天,小張建議去月湖畔散散步,迎頭碰上的賣花女孩,比行道樹還要稠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盯上我兩,窮追不舍,一支玫瑰,先報20元,然后10元,再然后5元。我掏了20塊錢,抽了一支"紅玫瑰",笑著對她說:小妹妹,她只是我同事,這支花還是送給你吧,大叔我祝你的未來柳暗花明!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們就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記不清是誰說的:花與書,是普通人最廉價的享受。這里暫且不提書,只說花,假若種花人、賣花人、買花人,都將花視為享受,而不是當作作物、商品、物品,那么我們的日子,庶幾超凡脫俗起來,說不定那一天,花樣年華的大門,就向我們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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