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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橋亭,出了巷口,到了永勝家的曬谷場,我的膽氣便一點一點地懸浮了上來,魂魄呢也漸漸附了體。村外朦朦朧朧的,數米之外,依然是辨不分明,感覺卻兩樣了,似溺水的人終于掙扎到了沙灘上。
終于出村了,我長舒一口氣。
放緩了腳步之后,我才感到肩上書包的重量與掌心的濕濡。從家到村口的這段路,雖說只有區區三里來長,卻總是讓我莫名的緊張,仿佛是經歷了一場大考。
那年中考,偌大的村落,僅有兩人考取了縣城高中,除了我,還有一個女生。女生家在村中央,我卻住在村邊沿,開了南院的門,便是水田。如同我在岸邊堤壩上,她卻在水中央,眼看著碧波一圈圈地蕩開來,可還沒到岸邊,轉眼她就不見了。那時的男生和女生,就是如此之情形。這女生,瘦瘦長長的,又不言不語,我至今連她的名字都叫不確切,簡直就是路人一個。
這個路人,卻讓我痛悔到如今。
每天清晨,我與她在茫茫的霧氣中,擦肩而過,然后繼續往前行。剛開始前面是兩個蠕動的小黑點,漸漸地便顯出活動的人形;我從一側越過,兩眼的余光卻告訴我,另一個人是她的母親。這樣的情形一多,我便知道,她母親清晨都要護送她出村,然后再送上一程。
看來,擔驚受怕的,并不是我一人。怕什么呢?我至今也說不清楚,可就是莫名的害怕。
每天六點一過,我便背起書包,摸黑打開院門,朝黑里走去。秋冬時節,特別是年終的清曉,村里還是一團混沌,似夜一樣。出門過橋,是我家的稻田,黑黝黝的,稻田旁邊是隱隱約約的一道灰白的泥土路,路的右側是條小溪,水聲便從更濃黑的草叢間逸出,"嘩啦嘩啦啦",異常的清晰。稻田的盡頭有道黑影,又像個人似的,我知道那是電線桿,還不怎么害怕。再往前就是澤華家了,孤零零的一片平房,高高低低的,我就不敢張望了,生怕旁邊的籬笆叢里會鉆出個什么鬼怪來。
此時,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和怦怦的心跳,什么聲響都沒有,一片靜寂,似乎活著的生命全在酣睡。我真希望此時能聽到一兩聲雞鳴,哪怕是遠處傳來一兩聲狗吠,我也會視為遙空吶喊,為我助威壯膽。這樣,我就不至于如此的草木皆兵與杯弓蛇影,充滿了恐慌與驚懼。忽而聽到"啪"的一聲,我頓吃一驚,忙止住腳步,待發現眼前的池塘,才意識到是水中的游魚發出的聲響。白天里看去,這水面上到處都是水葫蘆。夏天,三四頭牛就全泡在水中,愜意得很。
鎮定之后,就發現腳下已變得硬實且光滑了,也白亮了許多,自然是石板路了。走在石板路上,"吧嗒吧嗒"的響聲,便始終尾隨著我,怎么也甩不掉,如影隨形著。走進巷弄,那響聲就益發神出鬼沒,時而出現在我的頭頂上,時而又跑到房屋的檐角處……好幾次我都想停下來看看到底是什么,如此的纏人,可我始終不敢回頭。過了楊耕家的弄口,便是隊里的曬場了,平日里這兒很是熱鬧,像趕集似的;但我依舊不敢張望,低著頭,蹭蹭蹭地往前走。
卻無意間瞥見,老灶家的院門洞開著,里面啥都看不清,又似乎啥都有,我后悔不已,忙往前去。又見前面林慶家的屋檐下,灰乎乎的一大排,是堆積的木柴?還是橫放的板車?亦或是鬼怪?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卻又不敢多停留,情急之下,我兩眼一閉,過去了,心卻狂跳不止。晚上放學回來,我才發現那是個新做的棺材,還未上漆,用白塑料紙覆蓋著;起風的時候,還巴拉巴拉作響。從此,這里就成了我的"鬼門關",每路過一次,心就亂顫不已。
睜開眼還未走多遠,竟聽到了人的鼾聲,"呼,呼……"這是我遠未想到的。我就想,這是誰,鼾聲這么大,都飄出屋來了。如此一想,我便不知不覺地過了橋;過了橋,便是河街了。河街的左側,就是吉陽溪,街就是河堤,兩米來寬,石板鋪面。到了這里,潺潺的水聲陪伴著我,我的心境就略微好了些。不過,人家門口的天竹,或是門口條石上的畚箕什么的,還是會讓我魂飛魄散,因為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是人,又更怕是人。
過橋行三四十米,有一小弄,從此弄進去,約行五六十米,便是那女生的家。第二個學期開學不久,我就想:與其這樣每天擔驚受怕,倒不如我倆結伴而行。但一直沒有說出口。
不想,她卻輟學了。
這個消息,讓我痛悔不已,早點說就好了,總覺得她的輟學,我脫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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