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本報記者署名文字、圖片,版權均屬新安晚報所有。任何媒體、網站或個人,未經授權不得轉載、鏈接、轉貼或以其他方式復制發表;已授權的媒體、網站,在使用時必須注明 “來源:大皖新聞”,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九十八歲高齡的奶奶不慎跌傷,在臥床靜養的日子里,年屆七旬的父親擔負起了照顧她飲食起居的重任。我的母親和爺爺均已去世多年,在無數個酸甜苦辣的日子里,父親與奶奶在老家相依相伴,這也讓遠在他鄉的我稍感心安。
我趕到老家的時候,白發蒼蒼的父親彎腰站在奶奶床前,像吵架一樣厲聲“斥問”她喝不喝水、解不解手。奶奶被問得手足無措,她那孩童般的慌張,看著委實讓人心疼。我不假思索地數落父親:“爸,奶奶都已經臥床了,你和她說話時就不能溫柔一點嗎?開口總像吵架一樣,外人聽了會作何感想?”父親瞥了我一眼:“怎么才叫溫柔?我天生嗓門就大,不會和風細雨哄人開心?!?nbsp;
為了改掉父親的“陋習”,我放下禮品給他現場“授課”:“你看著,我來給你做示范?!闭f完,我慢慢地將嘴貼在奶奶的耳際,和顏悅色地輕聲問道:“奶奶,你想喝水嗎?”奶奶面帶慈祥地盯著我說:“你回來啦?終于見到你了!你都多久沒有回來啦?”我生怕奶奶脫離話題,于是又輕柔地問她:“奶奶,你想解手嗎?”奶奶笑著問我:“這次回來能住幾天?”她的答非所問,令我無所適從。為了溝通順暢,我不得不提高分貝,宛若父親那樣,幾近歇斯底里地和她對話:“奶奶,我爸天天這樣吼你,簡直目無尊長,你趕緊好起來拿拐棍揍他!”這句高分貝的玩笑話奶奶聽得真真切切,她笑著告訴我:“你爸不是在吼我,如果他不大聲,我就聽不到他在說啥。哎,年紀大了,聽力不行了。”不知不覺間,在與奶奶一來二去的聊天中,我也成了脾氣暴躁、無視尊長的晚輩。
年近百歲的奶奶是村里有名的壽星,在沒有跌傷之前,她走路穩健,除了聽力日漸衰退之外幾無其他毛病。每逢莊稼收獲時節,她還是家中“不可或缺”的勞力——拾麥穗、掰玉米、撿黃豆、看菜園都是她的神圣職責。如今看著滿頭白發、瘦骨嶙峋的奶奶臥床靜養,一抹無法言說的酸楚隱隱襲上心頭。
為了給奶奶加油鼓勁,我扯著嗓子對她說:“幸虧沒有跌傷骨頭,不然后果不堪設想。你安心臥床靜養,等恢復好了就能下地走路了。”聽到我的安慰,奶奶依然憂心忡忡地說:“啥時候能好呀?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實在難受。我不能看家護院了,你們又都那么忙,咱家院里院外的東西被人拿走都沒人知道。如果我沒跌傷,好歹也是咱家的一雙眼睛呀!”奶奶的這句感慨瞬間讓我淚目,即便年近百歲抱恙在床,她的心里依然對家念念不忘。家與家人是奶奶生命的重心,甚至可以說是她的全部世界。
為了便于日夜照料,父親搬進了奶奶的臥室與之同住,他們床尾相對,那景象仿佛回到了數十年前。彼時奶奶年輕力壯,父親淘氣頑劣,稍不留意就會招來奶奶的懲戒;只是如今,母子二人均已白發滿頭,奶奶身無懲戒之力,父親也已子孫滿堂,往昔與當下已是兩種景象。同住一室后,父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起身詢問奶奶渴不渴、餓不餓、解不解手,一日三餐全部端到奶奶床前。那些補鈣止疼的藥物的服用時間與劑量,父親銘記于心;奶奶的口味偏好,父親一清二楚;就連奶奶何時起夜,父親也估摸得八九不離十。兩位老人之間的母子親情,早已內化于心、外化于形。
翌日清晨,我被一陣喧嚷驚醒,起身來到奶奶的臥室一看,原來是她夜里小便失禁了,褲子和床單濕了一大片。父親一邊給奶奶更換衣服和床單,一邊“質問”她想解手為啥不說。奶奶解釋道:“夜里我看你睡得那么香甜,最近照顧我累壞了。本打算忍到天亮再喊你扶我起來解手,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還做了一個怪夢,醒來床單就濕了。”我知道奶奶既心疼自己的兒子,又不想給家人添亂,而且她的思想比較保守,寧可忍著不喝水,也羞于勞煩自己的兒子攙她下床解手。父親雖然嘴上埋怨,但是也在為昨夜的一時疏忽自責。
吃罷午飯,父親攙扶奶奶下床解手,馬桶就放在她的床邊。奶奶解完手,父親扶她上床時,我徑直提起那個紅色的塑料馬桶,去門前的菜園傾倒,然后將沖刷干凈的馬桶放在陽光下晾曬。
站在瓜果累累的菜園里,我想起很多小時候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幸福時光。彼時,她養我長大;如今,我陪她變老。在對至親的陪伴與照護上,竭盡全力做好自己就好,外人的評說不足為道。
請輸入驗證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