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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有記憶起,父親就一直在干苦力活,一年到頭都不休息。他用板車拉磚頭,那時一塊磚頭一分五,從磚窯廠到建筑場地,一路上很多個上坡,父親一天使出全部的力氣也就掙個十來塊錢。我小時候經常給父親送飯,心疼他太累,也會幫他推推板車。當時還想,什么時候父親不用干這么累的活就好了。可當人們開始使用四個輪子的汽車拉磚、不再需要父親時,我看到了父親臉上落寞的神色,這意味著他需要重新找活干。他開始在縣城汽車站用板車給人送貨,每天也能掙個五六十塊錢,當然還需要碰運氣,不是每天都有活可干。等到街道上陸陸續續出現了蹦蹦車,可以同時載人拉貨時,父親用板車掙錢的時代也就結束了。
父親重新尋找了一份工作,在包工頭手下干點活,一天掙個三四十塊錢的勞力錢。我讀高三那年,父親在干活時,不小心被重達千斤的油桶壓住了,生命垂危,經縣人民醫院的醫生緊急搶救,終于保住性命。后來,我聽母親說,那晚父親仿佛聽到了我的禱告,睜開了眼睛。始終無法忘記,那年,全家幾乎都是在醫院過年的。母親見我沒有穿新衣服,特意在從醫院回家的路上給我買了一件。
父親保住了性命,也面臨著康復難題。那年正月里,我每天在醫院陪著父親。他做完拉直脊椎手術后,頭前吊著一塊十多斤的石頭,我望著他一動也不能動,每天經歷著生與死的煎熬,幾度崩潰。父親卻有很強的求生意志,遵照醫囑堅持鍛煉。當我們以為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是上天垂憐的時候,父親卻恢復得出乎意料,后來竟然能下田干活了。即便他的外號從“矮子”變成了“駝子”,他也欣然接受,絲毫沒有去在意世俗的眼光。
康復后的父親,和母親在家里收拾菜園,種植各種蔬菜、水果,他在菜園翻土、澆水、采摘,然后第二天清晨送到菜市場上去賣,每天忙得不亦樂乎。父親的臉上慢慢多了一絲微笑,他又能自食其力了。
父親愛喝酒、愛抽煙,愛幫助別人,唯獨不愛說話,沉默寡言。喝酒時,他能喝醉,醉得不省人事,甚至要去打吊針,甚至喝多了送孫子上幼兒園路上自己掉進了池塘里;抽煙,一天幾乎一包,導致他很早患上了哮喘病。以前,我們總會勸他為了身體,不要貪杯,要把煙戒掉。我常常會想:不愛說話的父親,重病恢復后,肩負巨大的家庭壓力,他沒有將苦和難一一說給我們聽,也沒有自暴自棄,放棄家庭的責任,只是默默承受著內心的苦痛,或許他是將那絲難忍與不安寄情于煙、酒,即使他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
父親一直對自己很節約,每個季節的衣物只有簡單的幾件,幾乎都是我們穿舊的衣服。他一直舍不得買新衣服,讓我們不要浪費錢,總說舊衣服穿著更舒服。他對子女們卻很大方。一次見面,我無意中說起家里的菜籽油很香,父親不顧重病,騎著三輪車帶我去打了一桶現做的菜籽油,還搶著付了錢。
對于父親,我的內心是感到愧疚的。由于虛榮心作祟,上學期間,我沒有讓父親參加過一場家長會。工作期間,我也沒有讓父親見過單位領導和同事。直到我結婚那天,父親才第一次見到了我在合肥的同事、朋友,我永遠忘不了那天他有多么的高興,但眼神也流露出不舍,因為他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以后回老家看他的次數會更少。2010年,父親因病住院,我幾次跟他說要請假陪他,都被他拒絕了,即便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愿意麻煩。我每次在醫院陪伴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催促我回單位工作。我撫摸他瘦骨嶙峋的身體,眼淚拼命在眼眶打轉。
父親于2016年農歷正月十六日不幸與世長辭,終年66歲。父親走了,走得那樣安詳從容。沒有驚天動地的事跡,也沒有大喜大悲的情感,像無數普通而平凡的人一樣。唯有我們,唯有與他相識相知的親朋好友知道,這個世界他曾悄悄來過。
他的一生,與命運抗爭、與病魔抗爭,活出了自我,活出了尊嚴,心安而無懼、勤勞而無倦。他的勤勞吃苦、與人為善、樂于助人的精神品格已經永遠融入我的血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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