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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進入耄耋之年以后多次和我說,他年輕時曾努力學習,追趕時代,卻決沒想到一生會經歷那么多艱難,更沒想到還能戰勝各種艱難活過來,甚至到老也沒患上任何器質性疾病。不過,2022年底,一場疾病突如其來,沒來得及防備,父親倒在他的100周歲和2023年的門檻上。
聽父親生前說,他的爺爺和奶奶在滿清光緒初年從河南光山縣移民到皖南的山區縣廣德,我們家就是他們當初來到廣德所住,我們家的老房子是寺廟的房子。父親小時候的家境并不殷實,但他十多歲在隔壁村子里讀過兩年私塾,這個私塾經歷對他很重要,因為給父親開蒙的老師傅大營是現代史上的風云人物馮玉祥的學生,上世紀二十年代跟隨馮玉祥縱橫馳騁在華北平原上,還擔任過山東省某地的縣長。
父親在傅先生門下兩年的受教,不僅讓他的毛筆字成為后來半個村子各家春節門前的對聯字,更讓父親開了眼??箲饎倮?,二十歲出頭的父親曾到南京找同鄉謀職。父親告訴我,當時他看到南京的混亂,果斷返回家鄉,并很快通過一位做地下黨的堂兄找到了共產黨游擊隊。
母親十八歲嫁給我父親,父親先后在外面打游擊、在公安局上班、在外地當教師,母親就和我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種田種地。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全家逃難到了河南光山,父親幾乎一病不起,母親為了給父親治病,經常早出晚歸,跑幾十里山路,在遠山里挖藥材賣錢。五十年代中期,舅舅從蕪湖的安徽師范學院物理系畢業,留在蕪湖工作,母親有時就帶著大哥、大姐從光山出發到信陽坐火車到武漢,再從武漢坐船到蕪湖,舟車勞頓,去看望我的外婆和舅舅。在蕪湖時,母親還參加了弋磯山醫院附近工地的體力勞動,挑泥巴,一天掙幾毛錢。
父親后來被安排在鄰村的一所小學任教,并于1987年從那所小學校長的崗位上退休。1979年春夏,父親就已被本村小學邀請擔任語文老師。某次,當時的公社教委組織其他學校領導來聽課檢查,鄰村一位孫姓校長私下對本村校長表示了他的擔心:這個沒有學歷的人,怎么能教好語文?其實,父親的文史功底極其扎實,當時全公社小學統考,父親教的班級語文平均分名列前茅。我讀大學一年級時,父親寫給我的信中用了一個詞“撙節”,我初看不懂,查了《辭海》才明白其意思。
父親的習慣應該傳承給我了,至今我的抽屜里還珍藏著父親教書批改學生作業時使用過的一支紅色的水筆。父親愛看書,愛思考,愛歷史文學,重視學習和教育。我小的時候,生產隊給他的分工是趕牛犁田,只要天晴,父親外出干活都會帶著一本書,中間休息時就戴起老花眼鏡坐在草垛旁看書。有一年秋天,父親犁田時把眼鏡丟在田地里,怎么也沒找到,誰知第二年秋天湊巧他又被分配去犁那塊田,竟然把眼鏡犁了出來。
我記得小時候,家里是有不少書的,父親很珍惜他的書,他買書都在扉頁上寫上自己的姓名和購買時間、地點。我這些年回老家,有時把他買的書帶到合肥來看,他還讓侄兒打電話告訴我:“看完了就拿回去?!?/p>
父親熱愛學習,關注新知,所以對外面的情況格外關注。我記得我家里有一本地圖出版社1972年出版的《世界地圖冊》,小時候那可是我最愛翻閱的書,所以高中時我學得最輕松的就是地理課,我高考地理考了93分,聽說是宣城市第一,直接與這本地圖冊相關。
因為家里經濟困難,我從縣城中學到家里來回都是步行走路,很少乘坐公交,那時單程公交2毛5分——這個錢足夠我在學校食堂吃兩天,我怎么舍得?就自己帶米到學校食堂用飯盒蒸飯。周六下午學校不上課,我就回家帶咸菜到學校吃一周。哥哥給我用竹子做了一根小扁擔,周日下午,我一頭挑著我的書包和塑料網兜兜著的菜壇子,一頭挑著米袋子,走20多里路去學校。父親在我的小扁擔上寫了三個字“千里行”,還經常鼓勵我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他還多次給我朗誦毛澤東的詩“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父親讀了幾年私塾,開了眼,看到時代的大勢,年輕時也積極投身到時代的洪流之中,還差點被時代的巨浪吞噬。他經歷了很多苦難,飄蕩東西,到了老年還能平靜地生活在鄉村,高壽,他的晚年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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