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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小卡車裝滿了家具,帶著孩子,我來到了北方某學校。
學校領導說,你現在就來了呀,還沒開學呢。車子已開進校園,在西邊廁所對面的倉庫找到一個角落,讓我卸了貨。我先寄住在二中的老鄉家。過了大約一周,學校電話我,說,給你找到了房子,快來搬家吧。
這么快在城里就有自己的房子,總是一件高興的事。興沖沖跑到學校,有人帶我穿過一排臨時蓋的紅磚房,每間不過七八平米,高度兩米五左右,每間房子的門都很窄,人似乎要微微低頭才能進去,門口走動的是青年教師,有的忙著在公共水龍頭那里洗菜,有的在門口生爐子。
我原來在鎮上有兩間高大寬敞的房子,還有一間獨立的小廚房,廚房后面是個小院子。院子旁邊是苦楝樹、刺槐樹。冬天,我常常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看書。
帶領我的人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我想,這是要走到哪里呢?
拐過一個彎道,是一片廢墟,腳下要特別小心才不會被碎磚亂石絆倒,旁邊有一個臨時搭建的院子,里面似乎有人活動。這人繼續帶我往前走,我抬眼一看,已經快到墻根了,墻那邊有個大大的鐵皮牌子,上面寫著:某某食品廠。
貼著墻根有扇門,進去,又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院子長時間無人打理,長著荒草,亂樹,地下是臟污的塑料袋,各種面目不清的瓶瓶罐罐。穿過走廊,兩邊各有兩間低矮的房子。兩邊的房子本是門對門,現在將一側的門封死了,剩下的一側就黑沉沉的。
院子雖然破落,畢竟是一個獨立的院落。如果將西南邊那棵楮樹挖掉,栽上一棵木樨;靠近房子的那叢灌木清理掉,種上一株石榴;沿著墻根栽上五六竿竹子,將所有的垃圾鏟除,地面鋪上空心方磚,打掃干凈,也是一處可以暫得安寧的居所。
我這樣想時,帶我來的人說,走,咱們到外面看看。走出院子,回到剛才路過的地方,我看到一個工人正在破門:里面兩間房子的門被砌上之后,從外面,將一間房子的窗戶改成門,中間的墻再打一道門,就成了兩間聯體的房子。
帶我來的人說,你就住這里。
哦。我愣了一下,進去看看,一個工人在糊墻。兩間房,每間七八平米,很淺。墻全部重新泥了一遍,不是那種雪白的石灰,是白色的石灰里摻了水泥,糊上墻,墻就是臟污一片。我說,能不能在上面再刷一次石灰水。工人說,不用,干了就白了。在我后來居住的近兩年時光里,房間潮濕,石灰一直都沒干透,墻上永遠是白一塊黑一塊。
搬進房子后,我買來幾張大白紙,想用漿糊粘貼在墻上,不行,太潮了,粘不牢;用圖釘,也不行,磚墻太硬,水泥涂層扎不進,只得用透明膠粘著,勉強不掉下來。那些紙互相攀援、互相依靠,實際上又不能給彼此提供支撐,整整一面墻就這樣顯出搖搖欲墜的態勢。我在這下面擺了一張方桌,當作餐桌和書桌。
開門的這一間水泥地坪是平整的,晴天有風的日子,室內地上是干的。一歲多的兒子玩累了,就睡在水泥地上。我坐在桌前備課,大聲說:陶然,不要睡地上。兒子將一只胳膊墊在腦袋下面,困得不行還說:爸爸,我沒有睡在地上,我是睡在自己的胳膊上。
里面一間就不行,不通風,地坪坑坑洼洼。我將一床舊的軍用氈毯鋪在地上,上面再蓋上一層地板革,這樣看起來舒服多了,地面一下子整潔起來了。等我搬走時,揭開地板革,背面一層灰褐色的水漬。我還要去找氈毯,孩他媽說,別找了,那褐色的印跡就是。
這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房子,快半個世紀了,無人修整。
北方的房子,一般都有走廊。我這個房子因為是臨時拆一為二,門開在北墻上,上面連一個雨棚都沒有。晴天沒事,雨天就麻煩了。下雨必須馬上關門,房子進深短,室內很快就會濺濕。關起門來,里面一間的窗戶不能全部關死,空間小,必須有換氣的孔洞。這時就聽見嘩啦啦的雨聲,雨聲長了,心里就十分焦慮。排水慢了,水會倒灌進來,里面的地坪跟外面一樣齊。
在辦公室里聽同事議論天氣,說,住在樓里面,根本不知外面有沒有下雨,有時晾的衣服淋濕了都不知道。我很好奇,那是怎樣的房子呀?我只要看到門前的天光暗下來,就要出去看看會不會下雨。
我用周末兩整天時間,將門前的碎磚亂石逐一擺平,清除細碎的、形狀不齊整的磚塊,換上方正的規整的磚頭,這樣我的門口也就有了一塊二十多平米的干凈地方。再遠一點,磚頭不夠用了,都是碎的,無法擺平。母親就在無法清理的地方扒拉出一塊空地來,種上小白菜和黑白菜。菜地過去是一塊無法行走的亂石堆,再往前是一個四五十平方的糞池。一個八十歲的老頭每天拉著糞車在這里曬糞。
秋天,母親在公園那條街上買了冬瓜籽,沿著學校院墻根點上了。我問母親,那地方寸草不生,能結出冬瓜來?母親說,試試吧。冬天到來,真的結出了許多冬瓜。就在那些嶙峋的石頭下面,在那些亂石堆里。結了十幾只冬瓜,重的有二十來斤,小的也有七八斤。
母親很開心,她說,這地肥,拋荒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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