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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家家戶戶門口都有口井。
老屋門前的這一口井,年紀比我要大。圓柱形的井口是由磚頭砌成,樸實的外壁糊上了一層水泥,井蓋上刻著“細水長流”四個大字。井口兩邊有兩個突出的鐵把,用來穿鎖鏈,好將井蓋和井口鎖在一起。
我是喝井水長大的。當時家中有個專門用來儲水的大陶缸,每天清晨母親都要拎著鐵質提桶,系好結實的尼龍繩,去井里打頭幾桶清冽的井水上來,一氣呵成地倒進缸里。
井水有種沁人心脾的甘甜和清涼,即使后來家中接上自來水,也常打井水飲用和浣洗。在那綿長的歲月里,如果沒有吃過用井水自然冰鎮的西瓜,那在夏天定會留有缺憾。
關于井的故事和怪談,從親長那聽來的多少有點聳人聽聞,曾經嚇得我不敢伸頭靠近水井,怕井底會有水鬼。唯有坐井觀天的故事,讓人有幾分憐憫。生于井底的青蛙不識乾坤之大,直到鳥兒帶來廣闊天地的消息,打破了它方寸之地的幻想。這個故事一度讓我擔心自家水井里會不會也藏著這樣一只青蛙,萬一它被水桶打撈上來,我又該如何向它解釋這個千變萬化的世界?
漸漸長大,勇氣倍增。也會在母親打水時湊近井口,悄咪咪地向那黑暗處瞥上一眼。趴在井口向里張望,朦朧幽暗的水影里蕩漾的是自己好奇的目光。
等長得比井口高出一大截的時候,我就隨外出打工的父母來到合肥讀書。那時已經五年級的我,卻還沒學過英語,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不熟悉。母親擔憂我的英語學習,就給我報了培訓班,后面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學習英語的路上馬不停蹄,追趕著同齡人的腳步。
租的房子后面也有口井,是供租戶們使用的。每天早上都有許多婦女拎著桶和盆過來洗衣服,來晚了水位降得厲害,多半會打不上水。初中時父母在外做工較忙,周末打井水洗衣的任務就落到我身上。打井水完全是靠體力的勞動,上身彎過井口三分之一,桶進水里載滿水后,挺腰用力往后拉繩。
每往后拽一次,都覺得自己手臂要散架。往往是閉著眼睛,假裝沒有知覺地機械拉繩,直到感覺水桶觸到井沿,才欣然睜開眼睛,迎接滿滿一桶清澈冰涼的井水,心里全是知足。生活中有很多時刻也像在吊水拉繩,拼命拉升脫離井里晦暗,掙扎向上方見天光燦然。
再后來城市規劃,我們因為租房的那片區域拆遷而搬離。幸好父母多年辛勤,才在合肥擁有一席立足之地。后面的小區是沒有水井蹤跡的,而我也考入大學,進入工作,乾坤之大未能識盡,霜雪之滋尚可淺嘗。生活的軌道離井越來越遠了。
然而我時常覺得所見天宇之窄,加之能力不足意志薄弱,深感自己仍浮于井底之水。夢中懷揣不安湊近井口,井底倒映的儼然不是兒時的臉龐,影中人早已變換了模樣。再次追問自己,是否在努力向上?
今年秋天再次回到老屋,門前因久不住人,變成了野草閑花的伊甸園。曾經年輕的井如今也已老去,身側荒草環抱,臉上也爬滿了青苔。井上的鎖早已銹跡斑斑,似乎將未打開的時光一同私藏,釀出無人品嘗的斑駁與黯然。想來我流淌的血液里,早寫滿了故園情。第一口井水的清甜永難忘懷,飲一瓢故鄉水,慰一顆游子心。
思及世人窺井,猶如照影獨憐。人好似從一口井跳往另一口井,從有形的井跳往無形的井,窺見的天地應是有所不同,曾經的心境卻又彼此相似。在奮發向上中尋覓人生的價值,于物換星移間領悟生活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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