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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頭有口塘叫井塘,據(jù)說是有湯家田鋪村時就定了名稱,一直叫了幾百年。井塘里有一口老井,老井里有一只泉眼,四季外溢泉水,冬暖夏涼。
井塘就在村子的東頭,面積大約一點五畝,形狀像個葫蘆,一頭深一頭淺,深水那頭可以將一個大人吞沒,淺的地方可以讓孩子冒頭出來呼吸。與井塘一路之隔的是一條大溝,名叫龍溝,那是大山、中山泄洪溝,平日里流水潺潺,發(fā)洪水時則咆哮如雷,除了需要筑壩向井塘注水外,井塘與龍溝間的那條路,就是一堵銅墻鐵壁,不讓洪水犯“井”水。
老家無為關河湯家田鋪由湯上、湯下、前山三個生產(chǎn)隊組成。上世紀九十年代前,那里不通電也不通車,當然更不通自來水。農(nóng)耕時代的我們村,井塘那一塘清水就是全村三百多號人生命的保障。每天東方泛紅時,塘水閃著金光,男人們就去井塘挑水,那水清得可以看見游魚,挑回家存在水缸里,渴時用葫蘆瓢舀起就一飲而盡。即使有孩子下塘游泳的夏天,挑回家的水打點明礬就可煮飯泡茶。
古語有“一方水土一方人”。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一個夏天,驕陽似火,久旱無雨,山上的狼狐野獸都在夜深人靜時潛來井塘邊,喝飽了水才歸山。龍溝斷流兩個多月了,所有池塘溝壩都干裂見底,生產(chǎn)隊只有派人挖“井”了。隨著淤泥被挖去,那個一直滲水的泉眼汩汩地噴涌,那水清洌甘甜,供村民煮飯燒茶,還有專人取水保牲畜飲用。
為了保證本生產(chǎn)隊人畜吃水,有人還提議阻止湯下、前山的百姓來擔水,或要求付費。后來幾個生產(chǎn)隊長坐到一起,回顧了歷史,共憶祖訓,得出“一村人不講兩家話,誰也不準提不讓的事了”。井塘里的那眼泉仿佛有靈性似地,人們挑得越勤,水奔涌得越快,從來沒有讓三個生產(chǎn)隊的村民們無水興嘆。那一年大旱后有人提議,要在那里設一個碑敬地敬水,只是沒有實施。
井塘是本村人去得最勤的塘口,離它近的人家僅幾十米遠,遠的住戶也不到一里地。井塘西邊有許多石級,本地人叫“水跳”。據(jù)老人回憶,從他們記事起,這些石級就壘好了,一層一層的,有的還伸入水中,水漲水落,總有一石級方便你淘米、洗菜或洗臉、搗衣。太陽升起,婦人們擁向井塘,趕在出工前洗洗刷刷,大姑娘、小媳婦更是不約而同聚在一起,傳遞村里的各種消息,時而放聲大笑,水面也隨之蕩漾。晚間也有一段時光,特別是夏天,勞累一天的人們回家后,洗完澡將換下的衣服集中起來,在如銀的月光下,婦人們再去一次井塘,將衣服揉洗并槌打。
樹下地常陰,水邊風最涼。除了龍溝的長年流水和塘里的碧波蕩漾,龍溝邊還有幾棵梨樹又高又大,夏天更是梨香襲遠,也就成了人們歇腳的好地方,時有行路的人,在樹陰下停留,掬一捧水解渴,或照著水面簡單梳洗。記得有兩個走路的女子累了,在井塘邊洗塵,其中一位就告訴另一位:“家有姑娘就嫁這里,山好綠,水好清,人好受用。”
村里規(guī)定井塘是吃水塘,比其它的塘口重要。為保護這一塘凈水,也不知是從哪一代傳下來的習慣,比如村上人從不許鵝鴨下塘,更不許在里面洗一些不潔的農(nóng)具,也不許我們在塘里洗衣服時打肥皂,生產(chǎn)隊“鬧水的”也從不向井塘排放農(nóng)田的肥水,每年隊里都會清理一次底泥……正是如此,這塘水被保護得如同仙女的眼淚清瑩秀澈。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睛柔。記得那泉眼的上方處,有一棵平行于水面的老柳樹,有我的腰粗,伸出水面一丈多遠,枝繁葉茂。晴光下翠鳥停泊柳林上張望,許多蜻蜓在柳樹旁款款飛行,時而點水。夏天炎熱,井塘就是我們的福地,小伙伴們排著隊從柳樹上往水里跳,如同高臺跳水,比誰跳得高,濺起的水花大,當然也有其它比法,比如自由式、狗刨式、仰天式,看誰游得遠。男孩子在水里游玩,女孩子則坐在石階上,將雙腳浸入水中,小魚則迅速圍過來侵擾。有一次,一個叫冬梅的小女生跌入水中,“撲通”不停,我毫不懼怕跳入水中去,靠近她時脖子被其緊緊鎖住,我四肢用力也浮不出水面,眼看兩人都要沉下去,我大哥跑過來,將一根扁擔伸向冬梅,她這才放開我,待我上岸,肚子如同淘米籮。
離別家鄉(xiāng)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少年時井塘是我們每天都去好幾趟的地方,盥洗或擔水,還有炎日下的“打嘩嘩”(游泳),工作后就不曾去過井塘了。后來,家鄉(xiāng)自來水通了,洗衣機也家家具備,年輕人去了都市,井塘沉寂了,但井塘的四季在我心目中時隱時現(xiàn)。對于城里人來說,這可能只是一段描述,對于我則是一段真實的生活。經(jīng)年如水,想來井塘的水,也浸含著鄉(xiāng)愁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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