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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阻隔,這兩年沒去杭州了。外出不便,日日“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據說古人碰到這情況,或以神代游。“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可謂神游的典范。
作為一個書生,欲神游杭州,最好的路徑,不外披覽田汝成的《西湖游覽志》,此書開卷,就將焦距對準杭州的山脈大勢:“西湖諸山之脈,皆宗天目……蜿蟺東來,凌深拔峭,舒岡布麓,若翔若舞,萃于錢塘,而結于天竺。”
田汝成告訴我們,天目山疊嶂掩城,如“層萼涵露”,群山抱湖,似“雙龍護珠”。如果說西湖滋潤了杭州的天生麗質,莫如說青山孕育出杭州的花樣年華——受其啟發,既然神游,何不始于杭州的青山。
神游杭州,首站是南山路與河坊街的交會處,那里坐落一家庭院,石墻環護的院內,有一小山坡名曰“句山”。這里是“桐城派”領袖方苞的門生陳句山的舊居。陳是雍正進士,為官后在此筑室。句山又叫紫竹山。“一山兩部書”的佳話,就產生于此。陳句山的《紫竹山房集》,奠定了他在清代的學術地位;而句山樵舍的第三代,出了一位才女陳端生,她就是與《紅樓夢》并稱“南緣北夢”的長篇彈詞《半生緣》前17卷的作者。庭院藏山,山育文心,文心為山增色——山,人,文化,就是這樣在杭州的時空里纏綿不已。
其次要去的,是外東山弄的一棟公寓,二樓住著克秀和她的女兒、外孫們,他們的日常生活,與遠遠近近的青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當黎明降臨之時,克秀的第一日程,是陪外孫到湖濱六公園學太極拳,祖孫倆要穿行里西湖與葛嶺山麓之間的北山路,才能到達錢塘門,這時孤山會隔著西湖的柔波,送過來清晨的問候。晨練結束,克秀提上竹編的菜籃,去附近的菜場,菜場里,小半是水產,大半是山貨。杭州人的餐桌上,若是少了竹筍、香菇、松菇、黑木耳、石耳、黃花菜、蕨菜、薇菜什么的,他們的腳跟就會發酸發軟。
午休過后,克秀習慣泡上一杯龍井茶。這茶的來歷有講究,必親自取自龍井村。以往沒有私家車,一般是清明前后乘公交大巴,到九溪十八澗遠足,然后緣山谷步行到龍井村,一邊觀看茶山上采茶的熱鬧場景,一邊采購好散發著青山之氣的春茶。現在則是開車直奔梅家塢,從容地挑選。
當夕陽掛上了雷峰塔尖,一家人坐到電視機旁,茶幾的果盤中,來自富陽、臨安、余杭的山核桃、香榧子,糖炒栗子,肯定要比平庸的電視劇更合乎他們的胃口。夜幕下,祖孫三代就睡在群山的懷抱里,附近山巖上野花的香氣,透過綠色的窗紗,飄進他們的夢境。當然,趕上特殊的日子里,比方安徽老家來了親友,克秀會陪伴客人,登臨夕照山,讓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再到吳山廣場、河坊街,逛街購物;然后去三臺山的那一片大松林里,品嘗“農家樂”,為客人接風洗塵——對于克秀,山,家,日子,就是這樣在杭州的背景下棲息流連。
末了,要光顧涌金門外的湖岸,那一帶是觀山的好去處。放眼遙望,寶石流霞、黃龍吐翠、雙峰插云……你仿佛置身于卡米爾·柯羅的巨幅風景畫面前,山水樹木,樓閣亭臺,世界的一切,都包孕在古老的深思與靜謐之中,視野里所有物質的東西,一下子變得如此充滿精神的含義。
天下有山之城多矣,杭州卻別具一格。它不像重慶,把整個渝中半島南山作為城市的座基。也不像濟南,雖有“一城山色半城湖”之譽,卻無端將舜耕山拒之于城廓之外,只把千佛山當作自家的一座畫屏。
杭州顯然不同——杭州是“山外青山樓外樓”;是“山色空濛雨亦奇”;是“人靜山空見一燈”;是“水枕能令山俯仰”;是“吳山故多態,轉折為君容”……山,是杭州城市格局的特殊建筑,山,是杭州人日常生活的基本元素。杭州的山與城,渾然一體。杭州的山與人,彼此不分。杭州人不只是依山傍水,杭州人看山、游山、畫山、吟山、拜山、祭山,甚至于用山、吃山、喝山,也許還有人夢山、戀山……
手機響了,靈緒收束,神游戛然而止。舉目窗外,竹葉青欲滴,芭蕉綠生涼,不經意間,一曲《憶江南》隨風從大蜀山那邊飄了過來:“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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