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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我去浙江杭嘉湖平原,那兒的文友帶我看春蠶。我們在一座小村莊,看到地里的桑葉被蟲吃光了,許多人家養(yǎng)了許多天的蠶,大多餓死了。有家蠶農(nóng),是個精明的女人,四十多歲,她說這樣下去,恐怕沒有人養(yǎng)蠶了。養(yǎng)蠶不僅辛苦,像照顧嬰兒一樣難伺候,還怕天災(zāi)人禍。她還說,所幸她家養(yǎng)的蠶,沒有絕收,因為缺桑葉那天,大部分蠶都大眠了,不再吃食。
我聽了說,只知道蠶吃桑葉時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像春雨灑灑,連綿不絕。殊不知,它也有不吃食時,都在睡大覺。文友聽了,說我說外行話了,那蠶的大眠,不是睡大覺,那“大”字,是指蠶最后一次睡覺的意思。他還說,蠶大眠后,不再吃桑葉,身體開始發(fā)亮,爬到合適地方時,馬上就開始結(jié)繭。
他還說,嬰兒呢喃而眠,蠶寶寶吃累了,也要睡覺。他說著,將一片桑葉輕輕放在一條蠶身上,那蠶昂起頭,身體白胖多汁,挪動著身體去嗅桑葉,像嬰兒嗅著乳頭后瘋狂吸吮,咀嚼著。他告訴我,蠶有耳,能聽懂人說話,蠶房不可有穢語,蠶聞之即僵。那蠶婦聽了說,我們喂好蠶,輕輕關(guān)燈,輕輕退出,輕輕關(guān)門,上蠶房穿棉布衫,不擦香水,不涂護膚品,禁忌很多的。
她說著,從蠶匾里輕輕撮起一條睡眠的蠶,放在我的手心里。那蠶一動不動,半昂起馬頭,讓我手心感覺到它細嫩的腹足,涼涼的,有極細微的癢,讓我心也癢癢的。我取片桑葉,擾它吃,它伏著一動不動。我用手輕摸它的頭,想把它弄醒,它縮了縮身子,不再有反應(yīng),依舊睡著。
她看我呆萌,開心地說,蠶不僅睡覺,一生要睡四次,經(jīng)過四眠后,才成熟化繭。她指著我手心的蠶說,它已進入三眠,昂著頭,尾部正在蛻皮,肢體淡青紫色,像人的靜脈,又像青玉。這樣的蠶,睡醒后食葉更多,一日要喂三次,整天她都要反復(fù)地擇桑葉、擦桑葉、喂桑葉、消毒清理等等,忙得很。她還說,大眠是蠶寶寶的最后一個眠關(guān),它每增一齡,就要眠一次。她還告訴我,蠶農(nóng)忌說“四”字,因為“四”與“死”諧音,故稱“四眠”為“大眠”。其實那蠶大眠,如同人的大限,是春蠶到死,抽絲方盡。
文友告訴我,一匾中喂的蠶寶寶中,有些是已眠蠶,也有些仍在吃桑葉,叫未眠的青頭蠶。要隔一到兩小時,將提出的已眠蠶,放在另一匾中讓之安眠。他還說,清代詩人董洵在《南潯蠶桑樂府·捉眠》中寫道:“三眠四眠種各異,欲眠不眠攬絲未。”是說蠶寶寶,眠期有先后,必須分別對待,才能飼養(yǎng)成功。董洵還寫道:“已眠未眠一一分,曲植蘧筐忙位置。”是說為先眠的蠶移至新蠶匾,那些后眠的蠶,再喂焦糠、給桑葉,不久它睡眠了。我聽了想起,在康熙題《御制耕織圖》的《織部詩》里,看到浴蠶、二眠、三眠、大起、捉績,每個詞都畫一幅圖,寫一首詩,那是蠶四眠的養(yǎng)殖過程,畫意形象生動,詩意情懷,寫的是農(nóng)桑之事,人間之美,農(nóng)人的甘苦。我想著,笑著對文友說,蠶眠而歌,是蠶的夢境,也是人文的境界,就像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他聽了說,是呀,蠶的大眠,也是大境,就是吐絲結(jié)繭。此過程,也分四個階段,先吐成松軟凌亂的繭絲網(wǎng),以此作架,再吐S形細絲,結(jié)成繭衣后,大量吐8形絲,成松散柔軟的繭絲層,叫繭襯。之后它身體大大縮小,行動減慢,吐絲凌亂,直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才一動不動。他還說,秦觀在《次韻羅正之惠綿扇》里寫有一句:“誰知揮卻青蠅輩,功在春蠶一覺眠。”那一眠,是指四眠,也就是蠶的大眠,吐絲結(jié)繭,那是蠶的悲壯之歌,不同于青蠅之輩,讓蠶成神,造福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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