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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用來看的??墒?,對于有些人來說,看,則顯得奢侈。
童年在一所鄉村小學讀書。學校沒有體育設施,沒有玩具,下了課,同學們就在操場上砸紙牌,跳房子,踢毽子。毽子是學生手工制作的。有位名叫香枝的同學,晚上在煤油燈下做毽子時,針尖打滑,不慎刺傷了右眼,沒及時治,就失明了。右眼失明的香枝看東西失去立體感,有次在家里端菜時,額頭撞到桌角上,左眼視力急劇下降,不久徹底失明。
雙目失明后的香枝輟學在家。初夏的一個周末,我和幾個小伙伴相約,去她家看看。彼時,她坐在門前的桅子樹下,一樹盛開的桅子花如同棲滿了蝴蝶,煞是好看。我們的驚呼,讓香枝抬起茫然而略顯蒼白的笑臉,喜滋滋地朝我們露出一排小白牙。我猛然醒悟:我們看到的那些花兒,她是徹底“視而不見”了。
我曾玩過盲人摸象的游戲,知道漆黑一片的孤獨和恐懼,打心眼里對她多了一份同情。小伙伴們和我一樣,自告奮勇地當起她的“眼睛”,在院內院外一番尋找,掐來了金銀花、南瓜花、瓠子花,還有艾草、野蓼。無一例外,這些花兒草兒,剛遞到她跟前,她就“看見”了,準確無誤地說出它們的名字。同伴問她是怎么看見的,她咯咯一笑:“用鼻子唄?!?nbsp;
我們來了興致,又擼了些氣味不是很濃的指甲花、黃花菜、馬齒莧、芨芨草。香枝拿到鼻子底下使勁嗅,沉思了一會,再嗅,抬起頭反問:“是指甲花,對吧……這個是芨芨草,是嗎?”得到我們肯定的歡呼,她咯咯地笑著,臉上浮出蘋果似的紅暈,惹得小伙伴直呼她為“花神”。
“花神”聞香竟能識花!小伙伴有些嫉妒,于是折一根辣椒枝,插上一朵番茄花,遞到她手里?!盎ㄉ瘛弊笮嵊衣?,皺起了眉頭,接著掐一片葉子放進嘴里輕嚼,辣得立即吐出來:“壞,你們都是壞人!”小伙伴說:“我們是壞人,那我們走了唄?!薄盎ㄉ瘛绷⒓凑酒饋?,張開雙臂在空中劃拉:“別,別走……你們別走啊。”但我們還是要走了。分別時,“花神”拉著我們的手,央求大家下次還來,我們不約而同地回答:一定!
然而直到暑假,才想起曾經有口無心對“花神”說過的“一定”。待我們來到她家門口時,大門緊鎖。鄰居說,她家搬走了。我的心里,仿佛也搬走了什么東西,空落落的。
多年過去,我離開故鄉,再也沒有“花神”的消息。近日翻看《訪問童年》,讀到“這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絕望的生活,哪怕黑暗壓頂,也一定有細微的暖流和光亮在深處潛行”,心里一暗,又一亮。那時的“花神”,內心深處有沒有潛行的亮光呢?我不知道。我只看到眼前浮現聞香識花的女孩影像,如塵封在歲月深處的黑白照片,模糊而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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