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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晴好的一個下午,跟弟弟們約好,一起去父母的老房子里收拾舊物。因為再過不久,這個老房子就不屬于我們姐弟了。
自從父親去世,這里基本就不住人了。母親住到大弟家去了,離我和小弟家都很近,我晚上沒有應酬的時候,幾乎每天下班后都去大弟家看她,家里還有一個全職保姆照顧她。母親看到我總是很高興,其實也說不了幾句話,但她只要看到我就滿足了。有時候天晚了,她還會催促我早些回去。
剛開始,母親離了老房子很不習慣,隔三差五就說要回老屋拿點什么東西,其實,有什么東西要拿的呢?大弟家什么都有,她無非就是想回自己的家看看,我們都明白,也就遂了她心愿。她也不讓我們跟著,只帶著保姆回去,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母親在父親走了的第五年,也是在7月的一個下著大雨的深夜,撒手人寰,沒有留給我們一句話。
十年了,老房子就一直這么空著,家具還像以前一樣擺放。路遇父母的老同事老朋友時,他們就勸我們把房子賣掉或者租掉。我們不為所動。我們不去動它,仿佛它永遠都還是從前,每次想到“家”,也就自然覺得就是這里,雖然父母不在了,但它在,家的概念就還在。
我們幼時少時都住一樓,后來父親分新房子,父母就選擇了三樓。大概幾十年住一樓住膩了,住的最長時間的一樓至今仍在,就在這棟樓的北面,那里還有一個小院子。當年父親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每年能開出幾百朵花的梔子花樹,那里裝滿了我們姐弟童年少年的記憶。
后來,這個樓上的房子就成了我們共同的家,我們所有關于“家”的記憶就是在這里。新房子拿到手后,我不知道母親是怎樣一點點辛苦裝修好的,這段記憶一點都沒有了。好像等我回來時,家就搬到這里了,我也基本沒操什么心,只知道那個時候我正在創業,也無暇顧及父母的生活,況且他們那時還年輕不需要我們去照顧,甚至我們的生活還離不開父母的幫忙。
后來過著過著,父母就老了。我會隔一段時間就回家看他們,父母越來越盼望我們回去,每次從這里離開,父母都會站在窗前凝望著我漸漸遠去,母親還沖著我喊一聲——路上慢點,聽到沒有……我遠遠回頭,望著父母揮手的影子,心里很難過,但還假裝瀟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不舍。小弟說,他也有這樣的記憶。
父母都不是在家里離開的。父親在醫院時總惦記著要回家,但是我們沒有同意。有病治病,沒治好病怎么能回家呢?無論他怎么說,他要回家,我們都沒有商量的余地。母親后來基本是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她已沒有自理能力再獨自住到這里了。
一個離去十年,一個離去五年。經常想到他們就心生悲傷,我對自己說,是到了該放下他們的時候了。合肥人有句老話,說父母快離開時總是會用各種煩事折磨子女,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孩子們在他們離去的時候牽掛不舍、悲傷難過,怎么到了我們這里就完全不是這回事了呢?父母最后在醫院時情況都很糟,父親起初死活不愿去醫院,他覺得就是感冒了,在家養養就會好,固執己見地覺得自己能挺過去,白白耽誤了一周醫治的最佳時間。他這一耽誤,導致肺氣腫更加嚴重;等我從成都出差回來看他依然沒有好轉時,便發動大弟小弟硬是把他抬去了醫院。到了醫院他稍不舒服就發脾氣,拽呼吸機不讓戴,醫生護士都拿他沒辦法。母親更是三番五次就要打120拉進醫院,動不動就人事不省嚇我們。我們姐弟仨每天來來回回往醫院跑,無論刮風下雨,酷熱嚴寒,一直跑了226天,姑媽看了直掉眼淚,她心疼我們。但我們姐弟并沒有覺得麻煩。每天能為母親燒一頓飯菜送去,幫母親洗洗擦擦,或者就坐在母親床邊不說話,我們就感到很幸福,至少還有個地方有個人值得我們惦念牽掛。
我一向跟父親感情最好,記得被他責罵也只有兩次,一次是我還在上學時,就自作主張把一頭長發剪了,還燙了卷發,他看后很生氣,責怪我沒有跟他商量,他喜歡女孩兒長發飄飄,有一副清純的學生模樣;還有一次就是我背著他談戀愛,死活不聽他勸,這讓他大為惱火。其它時候他對我都很滿意,父女倆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從小到大我都是他眼里的乖乖女,所做之事都是為他添彩爭光,對父母又孝順,你說他怎可能不喜歡這樣一個女兒呢?但對弟弟就不是這樣了,他們經常會為一件小事抬杠,而且雙方都不依不饒,吃著飯一言不合就能甩手走人,每遇這種場合,都是我和母親在一旁打圓場。
如今,回憶往事,弟弟悔恨莫及,這也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心結。父母的離去,讓我們流完了一生的淚。我想,既然不忘,又何須相忘?沒有了這個“家”,以后你們就住在我們心上吧,永久居住。
我們在老房子里默默整理了一下午,翻看還有什么之前沒有發現的東西。被褥、書籍、衣服、桌椅床、鍋碗瓢盆……該到了舍去的時候了。小弟說,我們每個人拿點東西做個紀念吧,以后我們共同的“家”就不存在了。
我從抽屜里翻到了幾篇我過去發表的論文和文章,父親像寶貝一樣收藏著。我拿走了墻上的老式報時鐘,從我記事起它就在,陪伴了父母幾十年。大弟拿了一件父親穿過的軍大衣,小弟拿走了一幅在天安門前合影的全家福,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我,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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