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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門前有棵斗粗老柿樹,長在池塘邊,樹身朝水面上方斜伸。樹上有個巨大的鳥巢,筑在不高的樹杈間。那是喜鵲巢,兩只愛熱鬧的花喜鵲,離巢歸巢“嘎嘎嘎”地叫,生怕旁人不知它們家住在這棵老柿樹上。
喜鵲一叫,兩三頑童便從屋里跑出來,站在老柿樹下,抬頭看樹上的鳥巢。那時我們兄弟還小,大的七八歲,小的四五歲,頑皮卻有度,不掏鳥蛋,不捅鳥窩,對身邊鳥類不構成威脅,從未讓鳥兒翅膀失去廣闊天空。
暮春里,某日,站在門前,喜鵲落枝,巢里立即響起“嘰嘰嘰嘰”的喧鬧聲。接下來,看到幾張黃色小口高出巢沿,朝向天空,似等老天爺賜予食物從天而降。食物當然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雛鳥期待的食物含在老喜鵲口中。面對雛鳥們張開的小口,老喜鵲也一次次張開大嘴,將嘴里食物吐出來,喂進那些黃色小口里。
那個七八歲的孩子,由此想到自己也曾是鳥巢里那種張開黃色小口的雛鳥,對那情況并不陌生。前兩年還見過母親和奶奶也這樣口對口喂小弟弟,親眼見母親和奶奶,將食物送進嘴里,嚼兩下又吐出來,喂進小弟弟張開的小嘴。他就想到,他小時候,也是被母親和奶奶這樣口對口喂的。即便在他七八歲時,見奶奶嘴巴在動,他就問奶奶吃什么。好幾次,奶奶吐出含在嘴里的糖果,放到他的手心,巴掌一掄,那枚已融化一半的糖果便進入他的口中,化作他臉上一朵得意的花兒。
后來上學讀書,學到一些字詞,且在自己的生活經歷中找到對應點。讀“稚子咽哺”“周公吐哺”,見“哺”字便想到喜鵲叼食喂黃口雛鳥的情景,也想起天下母親努著嘴巴喂孩子的樣子。讀“含飴弄孫”,自然想起當年奶奶吐出口中糖果,翻掌納入我口中的經歷。
成年后,輪到我輩為人父母,“稚子咽哺”的喂養方式不被世人認可。年輕時,我輩喂孩子,借助玻璃奶瓶、塑膠奶嘴及瓷碗和小勺。使用前,曉得用開水燙燙。那個年代的孩子奶奶,不再吐出口中食物喂給孫子吃,多數時候還有一個過嘴的習慣。擔心食物溫度太高燙著孩子,用小勺挑起食物時總愛努起嘴吹一吹,將食物降溫。送入孫子口中前,先將食物觸碰自己嘴唇,試試是涼還是燙。當年那種喂法,我輩作為孩子父母,曾頗有微詞,見一次糾正一次,弄得初作孩子奶奶的老母親很不悅:嫌棄這嫌棄那,當初怎么養大了你們?
三十年后,我輩也熬成爺爺奶奶。姍姍來遲的媛寶,立即成為這個家的新中心,老兩口和小兩口都圍著小萌娃轉,仿佛她是手握方向盤的駕車人,她的父母和爺爺奶奶是她座駕的前后四輪,輪子朝哪轉,全聽她手上方向盤指揮。給媛寶喂食,是這“四只輪子”的日常功課。在媛寶剛開始吃飯時,媛寶的媽媽,我們的女兒就給我們進行崗前培訓:喂寶寶的飯食不可用嘴吹風降溫,需要降溫就用電風扇吹。
說罷,女兒變魔術似地拿出一個長柄帶底座,巴掌大的微型電風扇。一看,忍不住笑。真有她的,這細節她都考慮到了,且做好準備。拿起來,啟動按鈕,電風扇即開始工作,風還不小。不得不佩服現代科技給人帶來的便利,用這種微型電風扇給食物降溫,衛生干凈,降溫速度特別快。至于試飯食燙不燙,寶媽自有辦法,根本不需貼嘴唇上,將米飯取出三五粒放手背上,或將湯汁滴一兩點到手背上,燙不燙立馬感覺出來。
這樣一來,我輩做了爺爺奶奶,口中含飴,弄孫卻不能哺之以飴。但這并沒有疏遠我與媛寶的祖孫之情,媛寶以她獨有的方式表達她對爺爺的親近。陪媛寶吃飯,媛寶常是自己吃一口,送一勺子給爺爺。爺爺不能拒絕,拒絕了媛寶會生氣,會將勺里飯食直接撒地。爺爺必須配合,立即接住飯食。當然不會張口接,只能攤開手掌接在手心里,在媛寶期待的目光里送入口中。
如此經歷幾次,媛寶便不把爺爺當外人,她喜歡吃的、不喜歡吃的都讓爺爺嘗嘗。一次,媛寶吃草莓,第一口咬下圓錐體草莓尖端,第二口咬了草莓腰身,第三口準備吃剩下的圓錐底部,媛寶似乎突然想起該讓爺爺吃點?!皡取钡囊宦?,她將草莓紅白相間的底部伸手遞給爺爺,爺爺當然遵命,立即將那塊吃剩的草莓屁股投進嘴里。
還有一次是吃牛肉。媛寶入口一小塊水煮牛肉,嚼好久,吐出來,抓在手中,遞給爺爺,腆著臉,笑著說:“爺爺吃?!辈桓疫t疑,趕緊接過來,遲疑了她會扔地上。媛寶笑嘻嘻,我也只能一笑。世道變了,兩歲的媛寶,她這是含飴弄爺啊。吃下那塊被媛寶嚼過的牛肉,才發現原來肉沒燒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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