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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秋日的暖陽透過薄薄的玻璃,照進了病房。
吃過早飯,看著面露微笑的父親,我貼在他耳邊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老爸,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坐輪椅出去轉轉,你看如何?”老父親看著我真誠的樣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推著父親,緩緩地走出醫院,走向幸福路。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父親工作的市商業局就坐落在幸福路上的財貿大樓里。在大樓前,父親一邊向上望著,一邊嘴里喃喃自語,“樓舊了,人也老了。”
父親26歲來到這座城市,與這座城市相伴一甲子。當年,父親騎著單位配給他的那輛嶄新的永久牌28寸自行車,在這條路上像風一樣馳騁,回頭率不亞于今天開著寶馬車的年輕一代。我清楚地記得,有一天傍晚,夕陽西下,微風徐徐,下班后的父親騎著自行車,帶著我一路從江邊騎到幸福路上。
那時父親年輕,意氣風發,精力充沛,他騎著自行車就像踩著風火輪一樣,在幸福路上一路狂奔。父親為了顯示他的車技,有時還雙手撒把,嚇得我在后座上直喊,“爸爸,我怕”。每當聽到我尖叫聲,年輕的父親都發出得意的笑聲。
那個傍晚,幸福路上不僅留下我陣陣喜悅的尖叫聲,也是駐留在我心間最浪漫、最溫暖的父子情深的畫面。
今天,當我推著病重的父親,再次來到幸福路上時,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父親,我不禁感嘆:無情的歲月,已將當年騎車帶著我在這條路上兜風的年輕帥小伙,催生成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
我們沿著幸福路慢慢地走著。當我們來到一幢熟悉的建筑物前時,父親笑瞇瞇地告訴我,“這是工人電影院。我年輕時,曾和你媽在這里看過電影。”
我將輪椅停了下來,故意問了一句:“老爺子,你和老媽年輕時,也在這里浪漫過?”
“沒什么浪漫,只不過看了幾場電影。”父親看似淡淡的回答,其實飽含了對母親的懷念。
說完,老父親又將眼晴的余光瞄向幸福路的拐角。我知道父親急于想到“人民飯店”去看一看,因為那里有母親年輕時靚麗的身影,也有屬于他們那一代人幸福路上的浪漫記憶。
人民飯店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幸福路上最大最紅火的一家國營飯店。
母親自隨父親來馬鞍山市后,不久便被招工進了這家國營飯店,當了服務員。
年輕的母親身材高挑,面龐俏麗,尤其是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特別惹人喜愛。母親性格活潑,為人隨和,深受同事和顧客好評。父親見母親每天工作下班都比別人晚,就時常推著他那輛時髦的永久牌自行車,在飯店門口等她。久而久之,母親的同事半開玩笑地說父親,“小孫啊,是不是怕自己漂亮老婆跟別人跑了啊?”
父親不管別人怎么說,一年四季,不論春夏秋冬,風雨無阻,堅持每晚騎車接母親下班回家。
聽著我如數家珍地講述他們青蔥歲月的浪漫故事,坐在輪椅上的父親突然睜大眼睛問我,“你是從哪里聽來的這些胡編亂造的瞎話?”我故作正經地反問道,“你和母親有沒有這回事?”父親輕輕地說了一句,“有是有,但沒有你說的那么玄乎。”其實,關于父母這段浪漫的愛情故事,是我早年從外祖母斷斷續續的講述中得知的。
我們的父母年輕時,也有過屬于自己那個年代的浪漫愛情。只不過,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們的愛情淹沒在柴米油鹽的平凡生活中。但他們心中那團愛情之火,永遠沒有熄滅。
告別在父親心中存有美好記憶的人民飯店舊址,我推著他走進了半邊街。
半邊街是馬鞍山這座城市最初的記憶,也是馬鞍山留下不多的建市之初的一條老街。看著經過改造和商業化運作的老街,父親仿佛又看到了當年自己騎著自行車在此購物買菜的身影。
穿過嘈雜擁擠的半邊街,我和父親來到一座柳樹成蔭、湖水蕩漾的公園。父親脫口說道,“金字塘。”
為了讓父親能夠靜靜地看一看這座曾經灑下他辛勤汗水的人工湖公園,我將輪椅推到一棵柳樹下停了下來。面對著一汪湖水的金字塘,父親一邊抽著煙,一邊給我講起他當年參與金字塘開挖的往事……悠悠歲月,往事歷歷,在父親的眼里,這些過往經歷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我和父親在公園不知不覺已有一個多小時,我們的腳下也不知不覺留下了許多煙蒂。
仲秋時節,湖邊陣陣秋風吹來,有一絲涼意。我擔心病中的父親著涼感冒,便弱弱地說了一句,“老爸,湖邊有點涼,我們回病房吧?”父親堅定地擺了擺手,“沒事,再坐一會兒吧。”
我知道父親不愿急于回到病房的緣故,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年初查出患了淋巴腫瘤后,父親曾拒絕住院治療。后在市中醫院工作的孫女安排下,他才同意住院治療。醫生告訴我們,老人的淋巴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腦內。
看著父親平靜地坐在金字塘畔,我不忍心再打擾他。我想讓他再多看一眼這熟悉的城市山水風光。
我陪伴著父親,默默地坐在長椅上,很久,很久……
此時,面對秋日陽光下的金字塘碧水,我們父子相守相依,雖彼此默默無語,但心靈守望相通。身旁的輪椅,似旁觀者,又似見證者,它默默地見證了我和父親最后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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