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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明，風(fēng)兒輕，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欞？月兒明，風(fēng)兒輕，你又可曾來過我的夢里？一定是你來時太小心，知道我睡得輕；一定是你來時太小心，怕我再想起你?！币欢螕崦洃浀母枨?，忽然扯住了我的心，讓我停下匆忙的腳步，夢回童真，甚而聯(lián)想到?jīng)Q然遠(yuǎn)行的媽媽。從小生長在山野的我，沒有愛好音樂的天分和機(jī)緣，平日里對繽紛的世界也不敏感，可是這一次仿佛天啟，淚點低到我自己都無法理解?；蛟S是被溫軟平實的歌詞打動，我很認(rèn)真地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索這首歌曲，歌名其實很俗，叫《一葷一素》，歌詞卻字字揪心，“日出又日落，深處再深處。一張小方桌，有一葷一素。一個身影從容地忙忙碌碌，一雙手讓這時光有了溫度?！?nbsp;

老家云峰村地處皖南，延綿起伏的山間隨處可以拾起柴火，把它們帶回家再塞進(jìn)爐灶里，媽媽身邊便會升起氤氳的煙火氣，煙熏火燎總會疊加出各種美味，葷素兼?zhèn)渲校菋寢審娜荻置β档纳碛啊q月深處，媽媽的一雙巧手始終溫暖著我。小時候只知瘋玩嬉鬧，每日吃媽媽在灶屋燒出的菜肴卻不識其味，長大后才明白循著這浸身的煙火味才能找到家的方向，這是愛的味道，也是媽媽的味道。 

兒時留下的記憶中，村里家家戶戶都喜歡在冬天備些年貨，媽媽也總在年前忙著灌香腸、腌咸菜。在眾多腌制食品中最好的那一口，想來還是媽媽用家鄉(xiāng)的泥巴腌制的咸鴨蛋。家里的幾只鴨子一直散養(yǎng)在屋后的田埂上，媽媽執(zhí)拗地認(rèn)為自家鴨子下的蛋才是最好的，所以我們家從來不買鴨蛋吃。三四月，天稍微暖和些的時候，媽媽就開始在家里攢鴨蛋，她說咸鴨蛋好壞的關(guān)鍵不僅在于如何腌制，更重要的在于蛋本身，外殼油滑的蛋腌制出來，蛋黃流油的可能性就越大。 

老家腌咸鴨蛋喜歡用泥土包裹在鴨蛋的外面，所以媽媽還要去田邊挖一些泥，怕有細(xì)菌和蟲卵，媽媽總要用開水把這些泥沖好幾遍，把泥塊捏碎調(diào)成糊。這道工序在我的記憶中非常深刻，因為淘洗泥巴有一種很強(qiáng)烈的儀式感。土里拌鹽、加水、加酒，那一大盆泥糊就成了鴨蛋由生卵變?yōu)槊朗车拿叽病：髞?，媽媽年紀(jì)越來越大，記性也不如從前，但她始終記得我愛這一口，所以年年在鄉(xiāng)下都會為我去攢鴨蛋，深一腳淺一腳地去挖泥。我們怕她辛勞，都讓她不要再做了，但她依舊在每個春天都要完成這樣一個儀式，讓我能聞到家鄉(xiāng)泥土的氣息，嘗到媽媽的味道。 

媽媽知道我喜歡吃餃子，每年都要包好多水餃，有肉沫的、雞蛋韭菜的、素菜的。我提醒媽媽，現(xiàn)在市場上有的是餃子賣?？墒菋寢寛猿终f，別人家的餃子哪有家里的地道？媽媽還特別會曬醬，小麥、黃豆或者豆瓣，都會成為原料。媽媽曬的醬既香又甜，咸淡適宜。媽媽還會把曬干的黃瓜、扁豆放在醬缸里，因而又有了特別好吃的醬菜。每年夏天，媽媽總是中午煮好稀飯，備一盤親手制作的醬菜，太陽一落山，便把竹涼床搬到外面，一家人在外面喝著稀飯，吃著又脆又香的醬菜，吃好后我就在竹涼床上睡覺乘涼，媽媽在一旁用扇子幫我驅(qū)趕蚊子。 

臘月初七晚上，媽媽準(zhǔn)備好多食材煮臘八粥，有紅棗蓮子紅豆桂圓臘肉大米等等，初八早上三四點就起床開始熬煮臘八粥，等我起床后，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臘八粥就放在我面前；清明節(jié)期間，媽媽總要拎上菜籃去田間剪蒿子，然后搗碎，洗凈，和米粉臘肉大蒜等攪拌均勻，用鐵鍋慢慢炕，再加點水燜二三分鐘，一鍋美味的蒿子粑粑就起鍋了，又焦又香特別好吃，我上學(xué)了還不忘帶上幾個。 

母親病后，做不成咸鴨蛋成了她心中的遺憾；母親走后，我才知此生再無咸鴨蛋可吃，因為任何一個包裝精美的咸鴨蛋都吃不出媽媽的味道。媽媽離開我已經(jīng)三年了，天國的路阻隔了我們母子，可是阻斷不了我想她。一股熱流從喉間沖向了眼眶，年近花甲的我，卻止不住潸然淚下。 

此生再也無處品嘗媽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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