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作家筆下,都有一個特定的世界,自然風物與精神靈性融為一體,比如沈從文,他筆下的湘西,那么富有人情之美。這種美,來自于故土實際風物,又超乎現實之上,是用精神幻化文字鑄成的審美。凌澤泉新作《抒情的鄉村》中的安溪村,便是這樣一處美好所在:房前屋后的桃花、梔子花、石榴花、扁豆花,夏日青青的荷塘,堤上老牛的身影,稻花香里的蛙鳴,河壩里的魚蝦,雪后的山巒……一個個特寫鏡頭,一組組田園牧歌。在他的淺吟低唱中,如此婉約,如此豁亮。
看到最后,竟然不知該羨慕安溪村這方熱土,養育出一位為它折腰的才子;還是該羨慕凌澤泉,擁有一方故園,擁有一段奢華的鄉村記憶。或許,這是一種天然的合拍,安溪村幸有這樣一個人,一個人幸有這樣一方水土,地因人而鮮活,人因地而靈動。鄉村的一草一木、一溝一渠,賜予少年以一顆溫柔敏感的心,光風霽月的情懷,慢時光洇染出的藍印花布一樣低調華貴的人生底色,帶著這些行走在都市,人生似乎格外不一樣:對四時節氣,對日月山川,比別人多一份敏銳。在世界行走一圈,歸來還是少年的情懷。鄉村少年的心靈是用草木哺養大的,所以,他的遠方是故鄉,他的詩是炊煙和蛙鳴。對野外,對清風明月,格外多一份親近,多一份惦念。
凌澤泉的文字里流淌著濃濃的鄉野風情。《母親的艾草地》《噴香的麥醬》《檐下臘味香》《臘月年光如激浪》……既是優美的風物圖,又是民俗風情史。那每一束艾草,每一鐮稻米,每一縷炊煙,都站在恰當的位置,都站成最美的風景,都不容錯過和辜負。
用眼睛一行行去捕捉這樣的文字,心頓時安靜下來。一顆心抽離出去,飛越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置身故土,就像赤腳親近泥土一樣,心即刻被熨平,饑渴的心靈即刻被哺養。
生活在都市中的人,真的需要時時抽離,借用優美的文字,完成自我救贖。
《抒情的鄉村》共有五輯:《槐花細細開》《蛙聲筑樓》《秋色斑斕》《冬陽和暖》《時間有痕》,以農歷節氣的時間線貫穿全書,文字里有光,抒情就是詠嘆。讀起來脈絡清晰、眉清目秀,處處可見寫作者的用心、匠心。
在作家的筆下,遠去的鄉村是可以用文字挽留構筑的一個審美世界。凌澤泉將一個節氣分明、農事繁忙的鄉村,真切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讓讀者從新穎的角度,透過文字之美,再一次重新審視腳下的這方熱土,以及土地上叢生的一草一木。可以說,他在著意敘事的同時,也飽蘸著抒情的濃墨。敘事就敘得妙趣橫生,抒情就抒得恣意汪洋。尤其是他用生花妙筆鑄就的五彩斑斕的抒情筆調,更是對心靈的詩意熏陶。
散文要有一脈靜氣,作家要有一顆靜心。這是一部靜心寫就的作品。《布谷啼播》《且賞春山,且聽鳥語》《夏荷浮翠》《瓜豆鬧秋》《山菇撐傘》……讀之有靜氣,感到四時有序,人生有信。一切歷歷分明。凌澤泉的文字畫面感很強,意象紛呈,極富審美情趣。“犁鏵般穿梭在村莊和田野之間的布谷鳥,撳響節氣的鈴聲,催促種子出發,它們不也是從高遠的云朵中撒下的一粒粒種子嗎?”這樣的文字似乎在邏輯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給人意外,令人驚喜。這樣的文章,適合泡杯香茗,慢慢品讀,通篇好像是在刺繡,無一處不精美,無一句不雋永,心仿佛變成燕子,借助文字飛啊飛啊,飛過關山萬重,抵達文字所構筑的那個鐘靈毓秀的疆域——那既是特定的地理坐標,也是空靈的精神世界。
那些花啊草啊,你疑惑,都是被鄉村少年用溫柔的目光撫觸過的,格外靈性。當凌澤泉選取這些景物,把它們鋪陳在紙上,他的目光一定很柔和,他的心一定很安靜。他與它們隔空而望,彼此心生喜悅。
青春無暇,少年無邪。時下人多滿足于手機上的碎片化閱讀,海量信息充斥,能靜下心來閱讀紙質書,心必須要安定;能寫出安靜的文字,必須“思無邪”。不被時代潮流裹挾,立定心意,守著孤獨與寂寞,犁耕出自己的詩意,這需要勇氣,需要定力,需要長性。這些,凌澤泉都有。當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之際,他喜歡在白熾燈下靜靜地捧書,或者在本子上寫作——他一直堅守著在紙上寫字的習慣。固守自我,只為了守住初心,守住對文學的情懷。
捧讀《鄉村的抒情》,感到山河浩蕩,人間有情。鄉村,維系著他濃得化不開的愛。文字,是最好的傳遞與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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