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時刻,電腦進了水。
我正在專心讀書并記筆記的時候,先生好心過來,要給我添水。手邊杯子里的水是滿的,不知干嗎非要無事獻殷勤地給我倒水!結(jié)果,跟他有心要搞破壞似的,就把那杯水潑到電腦上了。我晚上還打算寫東西的。現(xiàn)在電腦被人毀了,我被氣得胸口疼。我知道那不是故意的,所以不方便說什么,氣被壓抑在心頭,要膨脹了似的。突然感覺進水的不僅是電腦,還有我的大腦。
并沒多大事呀,進水了找人修就得了。大不了,修不好買新的。但我偏不,就想弄好它。網(wǎng)上說,把鍵盤上一個個按鈕給摳掉,擦拭并吹風(fēng)。于是,好好的鍵盤,被我摧殘得一片狼藉,重裝就發(fā)現(xiàn),AlT毀了,卡絲斷了。
我發(fā)現(xiàn)人的性格一輩子都改不了的,雖然我還沒過滿一輩子,充其量不過半輩子,但就這半輩子,已足以令我對自己灰心。
我這個完美主義者,見不得一點點殘。遇到問題時,我往往喜歡采取極端的方式,讓它徹底毀滅。我不喜歡湊合,無法容忍裂痕,真是有病呀。
還記得九歲那年,大年初一早上,我醒來,我媽給我穿一條雪青色的新褲子。那褲子的布料是蕪湖大姨送的,雪青色底子上有隱隱的銀線。我看到那塊布,就把它捧在懷里,低下頭用下頜蹭它。它是滌綸的,估計因為夾雜了銀線的緣故,它礫礫地硌著我的下巴,但那種質(zhì)感令我很喜歡。我期待它早日被媽媽做成衣服,穿在我身上。
結(jié)果剛穿好,我就發(fā)現(xiàn)那條美麗的褲子,褲腿上有了指甲蓋那么大一塊周邊焦硬的洞。我問媽媽,那是怎么回事。媽媽告訴我,是熨斗燒的。反正在褲腳邊上,根本看不見。
我立馬脫掉那條有了傷痕的雪青色的美麗的新褲子,大哭起來,大人哄也哄不好。我怎么嚎哭都不解恨,我就想不通,它怎么就會破了一個窟窿。我不知道自己該怪誰,但我就是難過,我無法面對這條破爛的新褲子——它明明是新的,我還沒有穿,憑什么就爛了呢?我哭啊哭……最后,我拿剪刀絞了那條新褲子,順便挨了頓打。那就是我九歲的大年初一,我的記憶特別深刻。
就像此刻,我看見這進了水的電腦AlT鍵被我毀了之后,特別想把它摔掉。
但我沒有,我想到了九歲的自己。我想我已經(jīng)距離九歲三十多年了,性格改不了,我可以控制。我壓制自己暴怒的方法是,用手機,碼字。
碼完這些字后,我平靜了。電腦就在手邊,我看看它,居然一點兒也不想摔它了呀,又不怪它。所有暴躁的情緒都像洪水猛獸,但讀書是干什么的呀?讀書就是讓我得到對付這些洪水猛獸的辦法。文字是一枚丹藥,可以治愈我的狂躁。
記得前幾天,我莫名煩躁。正巧開芹和我說話,我就告訴她一個我小時候的故事:記得我五歲時,我有個帶小鹿圖案的小搪瓷缸,那時大人們都有帶蓋的大搪瓷缸。我的那個沒蓋兒。我就問我媽,我的缸蓋呢?(其實那是大人帶我在蕪湖買的,我知道沒蓋)我媽說你的沒有蓋子,你的是寶寶缸。我說,那你說有蓋吧。我媽沒辦法,就說,好,有,找不到了。然后,我就鬧著非要他們把缸蓋找來。各種持久的哭鬧,然后,就挨了頓打!
她聽了笑。我也笑。
我想到有天做夢,我夢見家人對我很不好。醒來我就拿這事來說事。我立馬想到,我這還不是和五歲時一樣?趕緊對自己叫停。
人的性格一輩子都改不了的,但我們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把那些洪水猛獸般的負面情緒,用恰當?shù)姆绞叫购椋鞣拧H缓笥靡活w顆文字的丹藥,讓自己鎮(zhèn)靜。
安靜下來,去想想,其實,人一輩子努力的都是,如何干掉自己,干掉那個惡劣的自己。就像小時候,我媽告訴我,我的腦子里住著兩個小人兒,一個是小好人,一個是小壞人。如果乖,就是小好人打敗了小壞人;如果鬧人,就是小壞人打敗了小好人。如果總是讓小壞人得勝,小好人會被打死,小孩長大就會成為壞人。我嚇壞了,因為我不想成為壞人,壞人是要被槍斃的——小時候看的電影里的一幕,始終在嚇唬我。
小壞人很經(jīng)打呀,這么多年過去了,它還沒被小好人打死。所以,我一直都在為自己頭腦里那個小好人的安危而擔(dān)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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