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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澤泉:一把香蔥

在菜市場,與擺放在臺面上的一把把嫩綠的香蔥相逢,心中不覺一喜。

細長的香蔥,像是世俗煙火中的一首清新的詩,更像百味人生中的一幅明媚的畫。一把把擺放得整齊的香蔥,宛若碧綠的綢緞,閃爍出清亮的光澤,輕輕撥動了我思緒的琴弦。

那年,我在一所中學擔任教導主任。記得那是開學后第二周的一天早上,我坐在辦公桌前,門外突然進來一位農民打扮的年輕母親,身后站著一位怯生生的女孩,女孩背著一個與她瘦弱的身材極不相稱的大書包。一見到我,女孩的母親顫抖著手,摸出一包香煙來,極不熟練地撕去外面的封皮,抽出一支,雙手捧到我的面前說,請抽煙。本不抽煙的我,實在沒勇氣去拒絕一位農村婦女那滿懷期盼的敬煙舉動,我知道,如若我不接過一支,定會在她的心頭留下不安的陰影。

我讓她娘倆坐下,慢慢把事情說清楚。她說,孩子爸在外打工遇到一位相好,便和我分了手,我執意要將女兒留下,不管今后吃多大的苦,也要將女兒培養成才。在鄉下,女人被男人拋棄,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就是唾沫星也會把人淹死。所以,我帶上女兒離開是非地,來到這里,靠在菜市場賣菜維持生活。著急的是,學校都開學了,孩子還沒有學可上。請你發發善心,收下我的女兒吧,她的學習成績可好呢。

聽了孩子母親的敘述,我拉過那位一直低著頭躲在母親身后的小女孩,撫著她的肩說,抬起頭來,我答應收下你,可學校已上了一周的課,你得抓緊時間補上。小女孩一聽接收她上學,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小女孩和她的母親租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每天早上到菜市場買菜,我都能看到她母親忙碌的身影。小女孩母親的攤位前,擺滿了青椒、黃瓜、白菜、紅蘿卜、紫茄子、香蔥什么的,就像一個時令小菜園,那些蔬菜被她理得整整齊齊。坐在這攤鮮活的蔬菜前,她的笑容也很燦爛,顧客們誰也猜不到她生活的艱難。

而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學生,在班上也很活潑,從沒有鄉下人的自卑,落落大方的她很快就融入班集體。春天來了,她會把她媽媽從鄉下采來的野百合或梔子花插到講臺上;放暑假,她索性來到她媽媽的菜攤前做個幫手。

一天清早,我去菜市場,看到小女孩的母親在菜攤前忙碌,見到我,她很高興地和我打招呼,說她租到了一間離學校很近的房子了。說時,她順手從地攤上抄起一把香蔥,塞進我的籃頭,說回家蒸雞蛋可香啦。我推讓著,執意不收。她說,這一把香蔥不值幾個錢,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我最怕她說看不起鄉下人,只好笑納了。

一周后,我再去菜市場,卻沒發現那位鄉下母親擺攤賣菜的身影。我想,賣菜要起早貪黑,挺辛苦的,或許她已轉行了吧。一天,我走在大街上,突然聽到身后有個女人在招呼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位鄉下母親,她一路小跑著來到我身邊,高興地說,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是到工廠里搬運產品,收入比賣菜強多了,每星期還有一天休息呢。我說,那當然好!她話鋒一轉,不過,工廠離這太遠,有十幾里路。我看到一陣陰云掠過了她的眼際?!拔夷呛⒆酉轮苡忠D學了,她舍不得你們學校,更舍不得班上的老師和同學?!?/p>

回到教室,看到她的女兒坐在位子上心情憂郁,我走過去安慰她,你媽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你轉到那兒去,同學和老師一定會像我們這樣歡迎你。女生沒有說話,只是使勁地點點頭。

突然間,我想到香蔥蒸雞蛋,幾根細細的香蔥,撒在攪好的雞蛋中,放在鍋里蒸熟,雞蛋的味兒就特別的鮮美。

艱難的日子,懷一顆積極向上飽含樂觀的心,不怨天尤人,踏踏實實地過好每一天,就像在蒸雞蛋時放一把細細的香蔥,那日子雖苦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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