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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會患上一種病，叫做“沒所謂”。有很多事，知道做得不夠好，但是，誰能做到十全十美呢？破綻百出才是人生真相，人生本身就是遺憾的藝術。

但我年輕時可不是這樣。猶記二十多年前，我當社會新聞記者，發出來的稿子，多用了幾個逗號，心里都會百般不適。這一方面是年輕人有精力精益求精，另外一方面還因為初出江湖，覺得前方深不可測，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被哪個浪頭“啪嘰”一下拍了下去。

如是許多年，漸漸精力不濟，最關鍵的是，發現有許多精益求精都是白費，你的苦心孤詣，人家可能完全無視。將你拍下去的浪頭，往往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更來自命運的神秘力量。那么，是不是可以省省力量，放過自己了呢？

心里的口頭禪變成“算了”，對別人說“算了”，也對自己說“算了”。一次又一次地“算了”之后，生活不再是一場激蕩人心的宏大敘事，而是集結了各種憂懼糾結的碎碎念，余生滋味，成了“激情過去后的那一點點倦”。

不久前看湯唯的一個訪談，發現這種“沒所謂”可能不會帶來外部損傷，而是一種內部耗損。

那個訪談是幾年前的了，也是我看過的湯唯唯一的一個訪談，相對于紅毯上的她，訪談中的她更真實，也更有趣。主持人問湯唯是不是電影改變了她的命運。這話不難接，但湯唯偏要說：“如果說電影改變我的命運，那還有更多事改變我的命運，我媽生我還改變我的命運呢。”

哈哈哈，怎么有點杠精的感覺呢？

再聽下去，就知道湯唯不是抬杠，她只想說命運要靠自己，靠踏踏實實的每一步。這話聽著也像雞湯，但湯唯的闡述，卻讓我感慨良多。

她說：“我們常常會覺得偷下懶無所謂啦。比如這篇文章的行數沒對齊啊，無所謂啦，別人看得明白啦；這句對白不出彩，無所謂啦，別人聽得明白的，他自己想一想不就行了；衣服上的線頭出來了，無所謂啦，扯一扯不就行了？其實很多事情，我們原本可以駛向更好的方向，就是命運的方向，但因為這些小事，你走歪一點點，你的那個方向就會很偏。

她口氣平淡，我聽著卻像是晴天響了霹靂。她說的那意思我懂，就像開車，方向盤錯一點點，整個路線就會有大幅度的偏移。一旦你決定過“算了”的一生，你可能就會陷入平庸的泥潭。

一說起“平庸”，很多人會認為等同于輕松，其實才不是。平庸的生活是最累的，因為沒有目標，沒有個一以貫之的價值觀，更容易在瑣屑利益中患得患失。

你總是與自己左右互搏，糾結于宿命和某些看似強大的鐵律，瘋狂內耗，人生中大部分的激情是在這個過程中消耗掉的。

大多數人，都像艾略特筆下的普魯弗洛克，即便“看到我偉大的時刻閃爍”，也沒有魄力把這一刻推到緊要的關頭，“一句話，我有點害怕。”

吾友陳思呈曾經說過，我不是大師，但我一直按照大師的標準要求自己。怎么個要求法呢？我想就是像湯唯這樣，時刻不松懈，對自己不放過。

主持人還問她，你有沒有后悔過，不該走那一步的。她說“從來沒有”，為了加強語氣，她又補了一個“never”（從未）。

遇到困難就去面對好了，“擁抱困難，你會發現你可以走得更遠，你改變了你的命運。”湯唯懂得用行動給自己松綁，自己去雕刻生命的形狀。

總之就是，果敢地做自己，那個叛逆的自己，優雅的自己，悅納自我的自己，才能夠讓激情像心中的火山一樣永遠不滅，也才能夠贏得一個“自由”的未來。

自由是人生境界的最高級。

女人的自由不易得。湯唯飾演過的蕭紅曾說：“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女性有著過多的自我犧牲精神。”

這種犧牲固然更多是因為承載了社會給予的負擔，卻也是某些時刻的茍且疲怠促成的。蕭紅第一次離家出走，就是為了抗婚，但她回來后，莫名其妙和她要逃離的未婚夫同居了。再有，她跟朋友明確表示不喜歡端木蕻良，但可能是貪戀那泥淖里的溫暖，還是懷著蕭軍的孩子嫁給了他。

想來她會有很多對自己說沒所謂的時刻吧。

香奈兒說過過一句看上去很像但意思正相反的話，“即使生來沒有羽翼，也不能阻止你展翅高飛。”換言之，就是無視天生的禁錮，自己賦予自己一雙翅膀。

香奈兒的原生家庭并不比蕭紅好多少，她是個孤兒，在不喜歡她的姨媽家長大。姨媽預測她將來一定是個窮人，但凡有個貧窮的農民愿意娶她她都應該謝天謝地。

但是香奈兒始終不放棄，即使有男人愿意照顧她，她還是將事業放在第一位。她曾說她的成功，是靠她遠比別人更長久的工作達成的，所有的卓越，都是由時間累積而成。

“你的每一時刻都很重要”。前不久聽書聽到這么一句話。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是每一刻都不應該被忽略漠視，被隨隨便便地對待。不僅僅是工作。還包括寫稿時對齊行數，衣服上不允許有線頭，開車時，即便沒有人能看見，也不能拍著方向盤路怒。記住“有所謂”這三個字，才能時刻校準自己的方向，不會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