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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看廣告,很羨慕廣告里的生活,寫字樓里亮閃閃的落地窗,西裝革履的精英,豪車內(nèi)衣食無憂的一家人,太高級了。現(xiàn)在認知有所不同,高級的生活不完全與物質(zhì)有關(guān),若是沒有足夠的安全感,擁有這些照樣心里沒底。相反,只要有安全感,不用花很多錢,也會覺得生活很高級,很快樂。
我很小的生活圈里,有一些人就能給日常賦予高級感。
首先就是我們這棟樓的保潔阿姨,那天一進電梯,跟她撞了個正著,她用一種特別有感觸特別由衷的口氣說:“唉,你們的身材真好啊。”
“你們”雖然是復(fù)數(shù),給我的感覺比“你”更好,顯得更真誠,似乎她已經(jīng)注意到“我們”這個群體很久了,這一刻完全是有感而發(fā),由不得你不信。
感覺很被治愈,當(dāng)時我是出門參加一個活動,出門前發(fā)現(xiàn)斥巨資買的那條小黑裙居然拉不上拉鏈了,再換一條旗袍,也很勉強,最后我是斯嘉麗那樣屏住呼吸,才把自己塞進一條裙子里去的。穿是穿上了,感覺自己看上去就是“肉身”兩個字的具象。
中年人真慘,容不得一點點幻覺,到處都是想要點醒你的事物,阿姨的表揚將世界潛在的惡意對沖了。她不從我這里拿工資,我也不能給她五星好評,這個表揚必然是發(fā)自肺腑啊。人家對我都這么欣賞和有愛,我干嘛要對自己苛刻啊?
頓時就風(fēng)輕云淡了。
保潔阿姨的口角春風(fēng),我領(lǐng)略的不只這一回。
有次在樓下戴口罩,把塑料袋放進垃圾箱,塑料袋飄到地上,我撿起來再放進去。就這么個事,被阿姨看到了,她給我一個極高度評價:“現(xiàn)在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
阿姨見多識廣,一定見過許多人性樣本,這么個小小的動作,居然為很多人而不為,遂感自己站到了美德巔峰。我這個人固然破綻百出,在保潔阿姨眼中可是360度無死角啊。
就,很開心有沒有?感覺物業(yè)選這位阿姨,都可以算是給業(yè)主的增值服務(wù)了。
不過再想想,我感到愉快不只是因為她夸我,更在于她那種舒展明朗的態(tài)度,她覺得自己的看法很重要,能讓別人感到快樂,這個心態(tài),就很強大。
以前那個保潔阿姨就沒有這么樂觀,在電梯里總見到她默默躲入角落里,也能理解,這么大年紀,做著一份辛苦的工作,在所謂主流的評價體系里很邊緣,很難不自我貶抑。
但還是有點難過,人要是分為三六五等,是很不安全的事,誰能保證自己永遠春風(fēng)得意呢?結(jié)果是人人都很緊張,整個社會緊繃繃的。
這個樂于評價業(yè)主,給大家送溫暖的阿姨,則讓我感到平等的可能,那么我們的世界,就有著更好的可能。《流浪地球》里不是說了嗎,希望是比黃金還珍貴的東西,在我和阿姨邂逅的那些時刻,我看到比黃金還珍貴的東西閃閃發(fā)光,內(nèi)心安寧溫暖,這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
還有些鄰居,則是讓我看到文明。
比如那個在電梯里永遠堅持先出后進原則的姑娘,別人都急急從電梯一側(cè)擠進去,只有她,一定要等里面的人都出來,才安步進入電梯;還有那個雖然牽了三條狗,但在電梯里會讓狗狗都藏在角落,他用身體擋住,以免困擾到我這種“怕狗星人”的大叔;
以及我沒見過幾次的車庫鄰居,她總是極力將自己的車朝柱子那邊別,給居中的我留出足夠開門的空間。我有次看到她來回好幾回,后視鏡都差點蹭到柱子,也真是麻煩。如果她不這么做,我其實也沒有辦法,畢竟她也沒軋白線,她這么做,我就覺得,生活變得更高級了一點。
最美的風(fēng)景是人,我周圍的這些人,以各種細微的日常,讓我感到自己活在一個好的世界。這比廣告片里那些奢華炫目的物質(zhì),更能帶給生活高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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