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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總是令人難忘的。而我最刻骨銘心的除夕夜,是在一個冷清工地上度過的。
記憶中,那一年,我們這個家族過得都很艱難:先是小姑和小姑父雙雙下崗,接著,爸爸和叔叔的單位,因為連年虧損到了要減員的境地。而媽媽的風濕病,又劇烈發作了,幾乎不能下床。再就是我大學畢業后碰了數不清的釘子,才找到一份書店營業員的工作……還沒等我們緩過氣,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大姑的兒子喬喬跟人合伙做生意失敗,合伙人跑了,巨額欠款落到喬喬頭上,債主們蜂擁而至。喬喬談了多年的女友提出分手,大姑父急怒之下一病不起……
大姑拿出省吃儉用多年的積蓄,賣了房子和首飾,才還上一部分債。親人有難,我們怎能坐視?盡管日子都不好過,二姑、小姑、爸爸、叔叔、舅舅,仍然拿出各家的積蓄幫喬喬還債。余下一小部分債,債主追得不那么緊了,同意大姑一家慢慢還。
大姑父病剛好,就到建筑工地找了份工作。大姑在工地附近找了間出租屋,一家人暫以容身。大姑搬家那天,我和堂弟、表妹戀戀不舍地打量著那個熟悉的家,心里陣陣難受。大姑一件件撫摸著大衣柜、八仙桌……含淚道:“這么好的房子,這么好的家……”好一點的家具電器都折價變賣了,剩下的被子桌凳,我們叫了輛出租車一車拉走了。
那年臘八節晚上,叔叔打電話跟爸爸說:“大姑捎話來,邀請幾家親友到她那里過年。”爸爸說好。我不解地問:“大姑連‘家’都沒有了,我們還去麻煩她?”爸爸鄭重地說:“親人在哪兒,哪兒就是家。不管遇到天大困難,家人都要在一起。”媽媽也說:“你大姑是長姐,這些年一直盡心盡力照顧我們,沒說過一句累。她遇到這么大難關,還記著長姐的責任,還要盡力把弟妹們聚集在一起,不容易,咱們去!”
祭灶那天,書店把工資和過節費發下來了。我跟媽媽商量:拿出一部分錢,買米面油、香腸雞蛋、糕點瓜子,給大姑送去。媽媽夸我“懂事了”。
年三十,舅舅借了輛面包車一家一家把人接齊,向大姑父打工的工地開去。我們小一輩里參加工作的,都給大姑帶了大包小包的年貨。爸爸欣慰地說:“孩子們都長大了!”
偌大工地上,只有大姑夫婦住的兩間屋子有些生氣。幾個月沒見,他倆黑瘦了許多,但精神還好,見我們到了,放下手中活兒一起出來迎接。大姑見我盯著她身上的花圍裙,笑著解釋:“往年過年都要買新衣服,今年給自己縫了件圍裙當新衣服吧!”大姑父說:“快進屋暖和暖和。”
屋子雖破舊簡陋卻溫暖干凈,墻上貼著年畫,窗上掛著燈籠,桌上擺著糖果花生,窗臺上綻放著一盆嬌黃欲滴的臘梅。大姑把兩個煤氣灶都開得旺旺的,一個炒菜,一個煲湯,還點了一只小洋爐,上面擱著“咕嘟咕嘟”的砂鍋,香氣四溢。我把鼻子湊上去聞,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大姑笑著說:“小饞貓,這是鹵蛋燉雞湯,你最愛的。”我說:“好香啊,一會兒多吃幾個。”大家都笑了,屋子里洋溢著快樂的氣氛。
二姑、小姑、嬸嬸把外套一脫,就去幫忙。大姑父在案板上切肉,一邊切一邊說:“喬喬過年加班,不回來了。這些年貨有的是工地上發的,有的是喬喬托人捎回來的,我們都留得好好的,專等你們來。我怕凳子和碗筷不夠用,從食堂借了些。酒是我親手釀的糯米酒……”旁邊的條桌上擱著整好的菜,涼菜有豬耳朵、白菜心、海帶絲、皮蛋豆腐;熱菜有板栗燒雞、紅燒鯉魚、黃燜麻鴨、元寶蛋餃,光是扣碗兒就用了好幾個。
大姑父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鋪上紅格子桌布,我和表姐端菜、盛湯,堂弟斟酒,大家圍著桌子坐下來。大姑環顧一圈,說:“條件不好,委屈你們了,往年在家里吃團圓飯是多么豐盛熱鬧,唉……”爸爸忙說:“只要家人們在一起,吃什么都是幸福的!”叔叔連聲說:“對對,大家一起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表哥和堂弟起身拿出煙花爆竹,笑呵呵地說:“放煙花嘍,來年興興旺旺的!”媽媽和舅母相視一笑,端起酒碗……
如今,我們都早已走出困境,日子越來越好了,那個工地上的除夕夜卻始終記在我們心里,每每聚會總要提及。隨著年齡增長,我越發覺得那個除夕夜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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