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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央視舉辦第12屆青年歌手大獎賽,一位參賽者抽題后,屏幕上出現漫畫《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主持人說:請回答,作者是誰?哪省人?
答不出來。評委認為情有可原。
作為觀眾,事隔這么多年了,我仍舊很傷心。
19世紀末,豐子愷先生生于杭州附近的小鎮石門灣。豐先生后來以漫畫聞名,一些表現人情世態的漫筆,筆墨間的逸氣,大都透著為人的清和。屏幕上顯示的這幅畫,是經典,選自豐子愷1925年在上海出版的《子愷漫畫》,那一年,他還出版了《音樂的常識》(豐子愷一生出版的音樂書籍達23部之多)。誠然,豐子愷是位畫家,可他也是一位音樂家。一個進入國家級大賽的歌手,對此一無所知,這悲哀,是一代人的悲哀,是時代的尷尬。
早在上世紀50年代初,我就接觸到豐子愷的漫畫。那時我家住在皖西一個鎮子上,家族中有位長者迷戀豐子愷的漫畫與文章,偶爾從報刊上見到,就剪裁下來,終于積成厚厚的一本。文章那時還不能讀懂,但漫畫卻是一目了然的,只覺得那一幅幅小畫中,隱藏著人世間的喜與憂。
后來到外地讀書,見聞多了,見識也跟著有所提高,當年讀畫時就感受到的那種朦朦朧朧的喜與憂,才漸漸地明晰起來。原來,豐子愷的漫畫中隱藏的:喜,是自然的喜;憂,是人事的憂。
自然的喜。中國文人自然觀的形成,經歷了從主觀化,到外在化,再到一體化的三個過程。在三個不同階段中,自然被當作象征物,當作客觀關聯物,當作精神向自身的復歸之所。豐子愷善于用畫筆,將受分裂世界(畫面上的窗戶、陽臺、籬笆)煎熬的“我”,與自然景物融為一體。“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關鍵是“樂”字。我們讀豐子愷的《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世上如儂有幾人》《月上柳梢頭》《浣紗》等畫,體味到的,是自然與人在靜寂中統一起來的那種喜悅。
人事的憂。然而豐子愷非常清楚,人世間,“還有殘酷、悲慘、丑惡的一面”。他在《我的漫畫》一文中寫道:“我想,佛菩薩的說法,有‘顯正’和‘斥妄’兩途。西諺曰:‘漫畫以笑語叱咤人間’,我為何專寫光明方面的美景,而不寫黑暗方面的丑態呢?于是我就當面細看社會上的苦痛相、悲慘相、丑惡相、殘酷相,而為它們寫照。”
后來,豐子愷覺悟到:“‘斥妄’之道,不宜多用,多用了感覺麻木,反而失效”,作為一個佛教徒,“我的眼也應當從惡歲轉入永劫,我的筆也不妨從人生轉向自然,尋求更深刻的畫材。我忽然注意到破墻的磚縫里鉆出來的一根小草,作了一幅《生機》。”
這就是豐子愷的菩薩心腸,這就是豐子愷的現實主義。
對于豐子愷,2005年出版的《畫壇點將錄——評現代名家與大家》一書,說他是“溝通文學與繪畫的奇才”,那篇評論的中心大意是“沒有任何有修養的人說過他的畫不好,但好到什么程度呢?”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畫界的共識,但我知道,這個問號,很久以前,就有一個日本學者“回答”過了。吉川幸次郎是《緣緣堂隨筆》的日文譯者,他在《譯者的話》中寫道:“我覺得,著者豐子愷,是現代中國最像藝術家的藝術家。這并不是因為他多才多藝,會彈鋼琴、作漫畫、寫隨筆的緣故,我所喜歡的,乃是他的像藝術家的真率,對于萬物的豐富的愛,和他的氣品、氣骨。如果在現在要找尋陶淵明、王維那樣的人物,那么,就是他了吧!他在龐雜詐偽的海派文人之中,有鶴立雞群之感。”
《豐子愷:一個有菩薩心腸的現實主義者》的著者何莫邪,挪威人,奧斯陸大學東方學系教授,是豐子愷作品的海外知音。本書1984年在挪威出版,21年后才經由張斌博士翻譯,在中國出版。然而,22年后,央視青年歌手大獎賽中,居然出現那段令歌手和聽眾都尷尬的小插曲,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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