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耳的畢業作品《犯罪分子》據說至今是北影的一個傳說，不僅是因為1999年的徐崢就已經謝頂了，而是說他用31分鐘就抓住了觀眾的同理心，甚至也可以說，那31分鐘抓住并且確立了徐崢后來給人驚喜最多的那種松弛富裕的演戲的狀態和風格。

在他不多的作品里，最有話題性的是《邊境風云》、《羅曼蒂克消亡史》和《無名》，如果一定要在這些作品里確立某些共性，可能是風格化的運鏡、非線性敘事，以及影片整體的質感黑色。從程耳的電影作品里，你還可以確信一件事情，電影有時候確實是“導演的藝術”。

尤其是讓很多人眼前一亮的《羅曼蒂克消亡史》，至今還是會讓人唏噓幾句，究竟這電影為什么叫羅曼蒂克消亡史，羅曼蒂克在哪里，它又是怎么消亡的。他只是讓一群人在俯拍的鏡頭下行走，最后讓葛優脫帽告別。《羅曼蒂克消亡史》其實只是拍了一種中國電影少有的東西，就是腔調。

最近很火的斯皮爾伯格半自傳電影《造夢之家》的結尾，約翰福特給一心想拍電影的男主角上了這么一課：當地平線在底部，會很有趣；當地平線在頂部，會很有趣；當地平線在中間時，就無聊死了。然后，讓他滾出自己的辦公室。《無名》的這組海報就是程耳勾勒往事醞釀腔調的格局。

實際上，整個春節檔的電影里，僅僅因為導演程耳，很多人最期待的驚喜的，是《無名》。如果說孫紅雷和楊坤的形象還在某種程度上成就了《邊境風云》，那么可以說所有的大咖在《羅曼蒂克消亡史》和《無名》中都在為程耳的風格服務。每個人的“地平線”都在程耳的地平線匯聚成一種情緒，一種深意的情緒，程耳的風格讓他的地平線永遠不在“中間”。換句話說，一般而言，他不是那種討好觀眾的導演。

這時候就不得不說一個事。在公認的最具藝術性的戛納國際電影節上，除了陳凱歌在上個世紀憑借《霸王別姬》摘得過一個金棕櫚，至今只有兩個中國男演員拿過戛納影帝：梁朝偉和葛優。中國導演團隊里，和梁朝偉葛優合作過的同樣只有兩個：張藝謀和程耳。

當《無名》的片名出現在片尾之后，突然出現王一博和梁朝偉互相確認臥底身份，當王一博猛咬醉蝦和王傳君面對醉蝦無從舉箸的場面銜接不起來，大家開始念叨黃磊的反復出現的臺詞：我是個軟弱的人。同樣復合型的敘事，將時間的跨度和空間的廣度鋪展開來，需要在一切結束之后回味，這部所謂的諜戰片對于時代與人的關系的把握。首先《無名》給你一個背景，然后只用兩條狗和一只羊就可以讓你的情緒淪陷，最后你可以復盤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但顯然這不是程耳最看重的。在這個層面上，個人認為它是比《風聲》和《懸崖之上》高級的，或者說是更具野心的。

有些電影的好不需要刻意強調故事性，你只要記住一點細節，感受到一絲情緒和世界觀。

當然王一博，確實太白了，白到稍微影響了《無名》質感黑的腔調，如果真有黑粉在黑王一博的表演，也很無奈。本來好看是老天爺賞飯，你非要說在年輕一代演員里——起碼在春節檔里，王一博就比易烊千璽差，辱沒了小鮮肉集團，我個人是不太認同的。梁朝偉、周迅們就不說了，大鵬真的轉型了。大時代里，小人物的故事再怎么跌宕起伏，可能都沒有機會成為一個注腳。

這，就是《無名》。程耳能釋然了，王一博也就能釋然了。（蔣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