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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江居皖之中,環巢湖南岸,遠眺江南,近依省城。境內沃野廣闊,稻花飄香。河流水網交錯,魚蝦眾多。此魚米之鄉,有種總能讓漂泊在外的游子們難以忘懷的食物——大餃子。
2011年金秋時節,孫立人將軍故里的金牛中學70周年校慶,千余名金牛學子從天南地北趕回母校參加這一活動。頭天晚上住在縣城的一大群老同學起了個大早,相約奔金牛山干兩件事情:吃大餃子,爬金牛山。
那天早上,這群從金牛山下出走四方的游子歸來,當地一位老同學端來兩臉盆大餃子,沒有筷子,沒有碗,也沒有開水。老同學們用手抓著吃,干掉一個又一個。燦爛的陽光照著滿嘴油光光的他們,個個笑逐顏開。爾后,眾人一口氣沖上金牛山頂,眺望一下稻花飄香的金色鄉村,趕緊下山找水喝。
廬江人素來有做大餃子的傳統習慣,家家戶戶都會做大餃子。中稻米入清水中泡酥,上石磨碾碎,煮鍋沸水,將碎米粉攪和沸水間,就著爐膛余火翻炒,這大餃子的“米粑”就成了。性急的孩子往往趁家長不注意,抓把熟“米粑”跑出屋去找小伙伴們,還未下油鍋就已飄香的大餃子,味道早勾出村里兒郎的饞蟲來。
大餃子的餃心有講究。過去豬肉是稀罕物,鄉村人家除了過年和來重要的客人才買點豬肉,一年吃不上幾回豬肉。餃子餡多半是河溝渠塘里隨處可見的白米蝦,佐以米糊加蔥姜蒜拌勻,一小團米粑在巧媳婦的手里捏成圓形,放半勺蝦米糊做餃餡,餃子皮對折一捏合,月亮般的餃子就成了。盡管米蝦我們能從溝塘里捕到,可是炸大餃子太費菜籽油了——那時尋常農家一年吃的菜籽油多在十斤以下,一個月抹鍋底的油不到一斤,哪里舍得耗油去炸大餃子。我們小時候一年中能吃上一兩回大餃子,偶爾家長從街上帶回一兩只餃子,我們小孩子吃下肚感覺走路都特有勁!
廬江大餃子有陽剛之氣,吃起來脆酥,外表炸得焦黃。農家餃餡多用米蝦糊或是豆腐,街面餃子攤上炸的則多為肉餡,一口咬下去滿嘴油光光的,解饞又經餓。大餃子盡管像一彎月亮,給人無限遐想空間,少不更事的娃兒總覺得月亮離我們太遠,還沒到知曉月宮里嫦娥的重要性歲數。在我們鄉下兒郎心里,更愿意大餃子是只船,載著我們去金牛街上或更遠的遠方。因為聽大人們說,街上和城里人天天早晨拿大餃子當飯吃。
那街上和城里人多么幸福啊!于是我們向往街上和城里。我十三歲那年,與堂弟大富、大存結伴朝著縣城的方向走,看看那里的人是怎么拿大餃子當飯吃的。路上聽人家說,縣城邊上有座冶父山,朝著山的方向走就行了。我們走了一天的路,渴了扒溝邊喝水,餓了偷拔地里蘿卜,終于爬上了冶父山,遇上一位山里人,說縣城還很遠呢。天黑了,這位好心人領著我們到他家住了一晚上,還煮了飯給我們吃。第二天我們原路返回,走到家時,一個生產隊的人都在尋找失蹤了的我們。大人們又好氣又好笑,說:“你們想吃大餃子都想瘋了吧?”
我們在金牛中學讀高中時,早晚都是一瓷缸稀飯,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從家里帶去的咸菜。極少數家庭條件稍好點的同學,有時早上去街上買兩個大餃子吃。至今記得有個姓林的同學,天天早上缸蓋上放著四個大餃子,油光發亮,焦黃飄香。他走過的地方都飄蕩著餃子香味,他偏偏不急不忙,一個大餃子吃半天。我們能忍住不看他吃餃子的模樣,卻擋不住那直往鼻子里鉆的大餃子的味道。薛榮年和張先云兩個同學忍無可忍,拿飯票跑街上大餃子攤上換大餃子,攤主把飯票收了,沒給餃子。他們倆急了,要餃子吃,攤主硬說沒收飯票。張先云急了,差點和賣大餃子的老頭打起來了。那個賣餃子的攤主看他們斗爭堅決,自己把剩下的大餃子和手上收到的飯票錢款盤點了一下,稱多出了兩個大餃子,便給了他們。于是,他倆一人一個大餃子很快活地吃了。如今老薛早已是金融界的風云人物,有時路過合肥跑到一個叫罍街的地方,他去那買上幾個大餃子,品嘗家鄉的味道。吃到得味處,還不忘打電話給附近的金牛老同學:“伙計,我在干大餃子。要不要買幾個大餃子給你送去?”
廬江大餃子彎似月亮,有份獨特的浪漫,讓那時貧寒中的我們有份對生活的美好期待。大餃子又像條船,承載著我們努力去街市和遠方的夢想。如今,我們從金牛山下出走四方謀生的游子,很多人去了比當初想象中的遠方更遠的地方,漂泊在外幾十個春秋,繼續此生中大約是完結不了的漂泊。大餃子早已是我們這一代代廬江人對家鄉記憶的一個標志物,有形有味,可賞可吃,活色生香。一個個月亮般的大餃子里,包裹著我們金牛游子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鄉情鄉思,還有那越來越濃的鄉愁,多少回夢境里都能聞其香,醉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