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巧玲家要轉過幾個山環。山路十八彎，司機師傅輕車熟路，速度很快，車上的我們前傾后仰。巧玲一路陪我們說話。很難想像這么艱難的路，當年去山下讀中學的她，途中步行的8小時是怎樣的艱難。問她讀小學離家可遠？她說不遠，就在對面山腰上。現在學校還在么？在呀，還有一個學生，一個校長。 

一個學生？見我們驚詫，巧玲繼續道：校長是我讀小學時的老師，教書可好了。那學生有病，幾乎癱瘓。汪校長留守下來，他既是校長也是老師。 

巧玲是霍山東西溪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因我們常去月亮灣作家村，一來二往就和她很熟。正值茶季，巧玲邀大家去她家茶園采茶，體驗的過程自是愜意。忙碌一番后，我心念著要去拜訪汪校長，就催促著上路了。暮歸途中，遇見汪校長采茶歸來。同他攀談，問那學生情況。得知小周同學今年讀五年級，成績還不錯。最近疫情期間，他在家上網課。汪校長說，這孩子自幼患了一種“進行性肌營養不良”的病，目前此病還沒有特效治療辦法，算是絕癥。只是他父母在討論病情時從不避諱，13歲的孩子已知道自己病重，因為心情沉悶，情緒不穩定。作為一名老師，除了認真傳授知識外，汪校長也在盡最大努力去關心愛護他。可看他病情日益加重，有時也心痛，偶爾看他發脾氣，也只能隨著他。 

輕嘆。沉默。我已經找不出該用什么語言來表達內心的感慨。 

東西溪有7個村，這個春天，駐月亮灣作家村的幾個作家逐一走訪。那天去海拔五六百米的山腰上的桃李河村采訪后，陪同我們的村書記，又領我們走進桃李河小學。 

該小學有兩層教學樓。很有意思的是，這所學校“一校跨兩縣”。一棟樓一半立于霍山界，一半屬于舒城縣。多年職業習慣的我，還在想著，學生們的學籍該怎么統計之類問題時，村書記接著說，目前這所學校只有三個學生，兩位老師，還有一個兼顧門衛保安、保潔，為師生做飯的勤雜工。 

這又是我們沒有想到的。完整的一棟教學樓，偌大的操場，卻只有三個學生。3個學生課怎么上？沒有教學氛圍呀。 

一位年輕女教師接待了我們。她清秀，小巧，衣著樸素，面帶微笑。得知她是鄉中心校派來支教的，在這里駐校已近兩年。她領我們進辦公室和教室。我隨手翻看桌上的備課筆記，見教案上的字跡娟秀工整，桌邊幾套學生作業，書寫也工工整整。得知三個孩子目前都就讀二年級，都是女生。很不幸的是，這三個孩子來自單親家庭，自幼缺少母愛。 

班級門上貼著課程表、學生的座位號和名單。和其它學校一樣，室內墻壁上張貼著“學習園地”“活動展示”。在一組照片前駐足：莊嚴的升旗儀式上，3個舉手行隊禮的女生，個個情緒飽滿，她們胸前的紅領巾隨風飄動；課堂上，她們聚精會神聽講；課下，她們與老師互動，跳繩、拍球…… 

環顧教室，講臺、課桌、電子黑板、投影儀、電視機，現代化教學裝備一應俱全。出門，見走廊過道上張貼著防疫知識宣傳標語，樓后廁所干干凈凈，抽紙、洗手液、消毒液一應俱全。 

同行的木桐說：“你看——現在的孩子，學習條件多好啊！三個，只三個孩子呀，國家投入多少精力和財力啊！這些孩子一點不比城里孩子差，她們多幸福啊！” 

“我們下周一就要開學啦！”說這話時，那位小老師的臉上充滿著期待。 

一大早，鄉里王飛書記匆匆和我們打個招呼后就出發了。這一天他要跑遍山鄉的所有學校，去檢查各校開學前的防疫準備工作。臨近天黑，我們遇見剛返回鄉政府的他，問今天看了幾所學校？他說，必須得跑完呀，明天就復學了。 

問全鄉共幾所學校及學生數，王書記如數家珍：一共有8所學校。目前東西溪中學141名學生，中心校有253人，西溪小學34人，潘家山小學5人，志忠小學6人，滴水巖小學4人，再就是桃李河3個學生和西河校1人…… 

想起曾看過的電影《一個都不能少》，講的是山區教師想盡辦法，去尋找一個因輟學走失的學生的故事。現如今，由于山高路遠，一些家庭不便接送孩子，為了不丟下每個孩子的義務教育，使得山鄉留存了不少小的教學點。 

是的，為了一切的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當然，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會少。 

寫此文時，我給一人校的汪校長發信息，詢問疫情過后復學情況。汪校長說已上課幾周了，目前孩子周一到周五，吃喝住基本都跟著他，只周末家長才來接回家。學校有網課時，他就騎車帶小周回校，在教室里上課。 

當天，汪校長還給我發來視頻。小周同學正在教室上網課英語。課件里的動畫內容很精彩，老師提問，他對著桌前的話筒從容作答。那一刻，我見他含笑的眸子里，閃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