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皖新聞訊 詩情畫意的安徽,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區域都流淌著詩性的文化血脈。長江北岸的安慶,建城不算早。但歷代詩人歌詠安慶,不乏膾炙人口之作。從質量與數量上看,安慶也是一座詩歌之城。面朝江水的詩意安慶,是長江國家文化公園重要的城市名片,安慶詩歌之路,令人流連忘返。本期的安徽人文講壇,咱們就來領略詩意安慶的風采。
嘉賓簡介:
葉當前,安慶師范大學教授,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皖江歷史文化中心主任,安徽省研究生教學名師,安徽省領軍人才項目特聘教授,中國《文心雕龍》學會理事,主要從事中國古代詩學研究。主持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1項,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項,安徽省社科規劃項目1項。出版著作《六朝送別詩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合作編著《建安七子》(中華書局,2010年)等3部。
詩性安慶有著綿長的歷史記憶
安慶坐落在皖西南,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境內有皖山皖河,安徽簡稱皖,即源于此。
葉當前介紹說,安慶建城之前的歷史,與周大夫(皖伯)、封地皖(皖國)、皖伯廟、皖山、皖河、皖縣等密切相關,與盛唐山、南皖、皖城、舒州等歷史地名聯系在一起,歷史興廢,如同過眼煙云,一幕幕一幀幀,化作越來越簡練的文字符號,埋藏于紙背深處。
安慶境內山高水長,風景秀麗,自古就有文人墨客到此題詠,留下大批詩歌景觀。
葉當前介紹說,漢武帝《盛唐》《樅陽》之歌的歷史記載,為詩性安慶記錄了漢家舳艫千里、禮祀名山大川的輝煌。樂府高峰《孔雀東南飛》,為廬江郡下普通老百姓記載了堅如磐石,紉似蒲葦,永無轉移的凄美的愛情回憶。李白游歷安慶各地留下的“長風沙”“皖公山”“司空山”等名勝,王安石、黃庭堅等在舒州發現的“石牛洞”,陸游反復題詠的“小孤山”等,已經連成安慶詩歌之路,在今天的文化旅游事業上大放異彩。
然而,安慶建城于南宋,錯過了唐宋詩歌的黃金時期。但歷史的深厚積淀,長江要塞的戰略地位,令建城后的安慶后來居上,詩材更加豐富。如:余闕與陳友諒農民軍的攻守大戰,湘軍與太平天國的血戰,一部戰爭史為安慶留下一批經典詩學素材;清代安慶成為安徽省省會,政治地位不斷提升,宦游官僚,幕府文吏,騷人墨客,不斷聚集安慶,詩酒唱酬,優游山水,寫出與安慶城市相關的大量詩作;本土詩人也不斷強化地域詩學的自信,逐步形成頗具特色的皖江詩人群。從詩歌質量與數量上看,古代的安慶也是一座詩歌之城。
長江是安慶詩歌文化的亮麗名片
長江是古代交通的黃金水道,安慶是長江水道的重要碼頭。上達武漢、長沙、重慶,下到揚州、南京、上海,安慶都是文人吟詠的重要詩歌地點。
葉當前介紹,《民國懷寧縣志》卷四“城池”部分輯文天祥、余闕、揭傒斯、陶安、胡儼、高啟、張紳、李攀龍、釋法智、李先芳、錢澄之、查慎行、黃景仁等寫安慶詩14首,都是對照長江寫安慶城市,其中以錢澄之《送何別駕次公之皖》最具代表性:“長江萬里此咽喉,吳楚分疆第一州。峰色晴開天柱曉,濤聲夜送海門秋。隨班坐候趨衙鼓,出郭看收下網鉤。君過樅陽勞借問,射蛟臺畔此山樓。”此詩首聯從地理空間著墨,凸顯安慶吳頭楚尾的地理坐標與長江咽喉的戰略地位;第二聯遠近、視聽、晝夜對比起來寫,清晨遠眺天柱山的雄姿,夜晚臥聽鎮海門的濤聲,彰顯安慶城市坐山擁江的自然風景;第三聯想象公事與閑暇時光的日常生活,一張一弛,怡然而樂;最后一聯用射蛟臺典故寫詩人的家鄉,借送別離人抒發胸臆,流露思鄉之情。長江、天柱山是安慶城市的標志性意象,山水是安慶的重要屏障,也是寫作安慶詩歌的重點素材。
長江是安慶的城市特色,也是過往詩人對安慶的感性印象。葉當前與大家一起賞析詩歌:揭傒斯《泊安慶和曾編修》寫安慶夜泊時的感觸:“落帆西岸夕陽收,南望鐘陵更二州。入楚人民多尚野,邊城江郭半臨流。”(《揭傒斯全集·詩集卷三》)詩人筆下的安慶作為長江碼頭,地理位置較偏遠,民風尚樸野。其又一首《泊安慶(時再北游)》則重過“前年城下路”,依舊是“酒家臨岸閉,野火隔江飛。云盡月初出,潮平風漸微。”(同上)彼時臨江而建的安慶一片靜謐。譚獻《安慶》詩結合上游潯陽與漢武封岳等寫安慶,將山水形勝與軍事要地融于一爐,托出安慶的江城特色(《復堂詩》卷六)。
安慶山多,城內有盛唐山,城外有大龍山、小龍山,遠望有天柱山。漢武帝南巡傳說奠定了盛唐山的名聲。葉當前舉例說,王士禛《皖江懷古四首》(其一)“憶昨經過射蛟浦,今朝還望盛唐山”(《漁洋精華錄集注·下》),即以盛唐山地名懷古;桐城陳正璆《樅江遠覽》:“盛唐山畔射蛟臺,武帝南巡此地來。吳楚咽喉千里鎮,江淮表里萬峰開。”(《五峰集·七言律詩卷一》)寫法雖不甚高明,卻將重點要素都包羅進來,抓住了安慶的城市特點。李攀龍《送王郎守安慶》的“天柱西懸江漢影,海門東控帝王州”(《李攀龍集》卷之七),將天柱山對鎮海門,一遠一近,已導錢澄之的先路。
可見,正是臨江背山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安慶戰略咽侯的軍事地位。詩人抓住山水要塞寫安慶,可謂得其環中。
長風沙是安慶江段重要的詩歌地標
長風沙是安慶江段重要碼頭。陸游《入蜀記》寫安慶江段重視摘錄前代詩人詩作發掘人文歷史:“二十六日,解舟,過長風沙、羅剎石。李太白《江上贈竇太史》詩云:‘萬里南遷夜郎國,三年歸及長風沙。’梅圣俞《送方進士游廬山》云:‘長風沙浪屋許大,羅剎石齒水下排。歷此二險過湓浦,始見瀑布懸蒼崖。’即此地也。又太白《長干行》云:‘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到長風沙。’”范成大《吳船錄·卷下》寫安慶江段重視兩岸山水寫自然風光:“癸卯,發波斯夾,至皖口。北岸淮山相迎,綿延不絕。潛、皖、瑯琊,云物縹緲,生平未曾著腳處也。南岸自牛磯、雁汊行幾二百里,至長風沙下口。宿。”長風沙以其獨特的詩性底蘊與自然景觀,引得過往文人,或感于李白詩句而起興,或慨嘆江灘險峻而憂傷,寫下不少佳作。
葉當前介紹,宋人王阮《長風沙次宋丈韻一首》:“已將身世等河沙,又泛春江看浪花。錦纜牙檣君送酒,蓑衣箬笠我浮家。淹留日覺青春暮,飄泊風兼細雨斜。安得昆侖能探水,試教來奏小琵琶。”(《義豐文集校注》卷一)詩人雖不用典,卻深得李白懷人的精髓。清代黃景仁《長風沙行》:“朝望長風沙,夕望長風沙。郎書前日到,早晚下三巴。”(《兩當軒集》卷六)詩作如同李白《長干行》的改寫版本,懷古之情見于字字句句之中。譚獻《長風沙》:“人言此是長風沙,爭遣征夫不憶家。二十出門過四十,竟隨估客誤年華。”(《復堂詩》卷六)詩人逆向切入,對時空阻隔下的異地廝守者深表同情。李白作為長風沙的第一闡釋者,愛情主題影響久遠。
浪漫長風沙之外,戰爭長風沙、羈旅長風沙也是詩人詩作的重點主題。葉當前介紹,揭傒斯《長風沙夜泊》慨嘆長江行船之憂與官府的壓榨:“長風沙,風沙不斷行人嗟。行人嗟,奈君何!南風正高北風起,大船初灣小船喜。移船更近大船頭,不獨風沙夜可憂。”(《揭傒斯全集·詩集卷二》)王灼《江上》重點寫險灘暗礁:“羅剎磯孤峙,長風沙接連。沙頭津樹暗,不見過江船。”(《悔生詩鈔》卷五)莫友芝《擬古三首,示舍弟》寫冰雪天氣里的凄寒:“日月趣短景,冰雪沍沉陰。我來長風沙,徒憶皖公岑。”(《郘亭遺詩》卷六)《收安慶凱歌,獻湘鄉節帥,兼致沅圃觀察(國荃)、士恒博士(貞幹)兩介弟》則渲染長風沙的戰壘:“大雷港頭揚大旗,長風沙觜接長圍。”(《郘亭遺詩》卷七)可見,長風沙是時代社會的表征,詩人抓住這個地名構思謀篇,便蘊涵了不同的思想情愫。
同樣的長風沙,不同的詩人經過,有不同的嗟嘆,或為愛情,或為生活,或為戰爭,詩心獨運,詩趣紛呈。詩性的長風沙確實已經成為安慶詩路上一個閃亮的節點。
大觀亭是詩人聚集的安慶城區勝境
安慶大觀亭為紀念余忠宣公而建,雖幾經興廢,卻與余闕墓一起成為安慶詩歌的寫作對象,是安慶城市詩路上的重點空間。
葉當前介紹,李國模纂輯、李丙榮編訂的《大觀亭志》卷首桂彥彬《序》介紹大觀勝境說:“大觀亭,皖江勝境也。屏藩吳楚,襟帶江淮,下為余忠宣公墓。荒草一抔,豐碑屹立。每當春秋佳日,凡騷人墨客,履綦所萃,登臨憑眺,古懷彌襟,相與俯吊忠魂,輒低徊留之不能去云。”可見,大觀亭既是一座紀念館,又是一處風景獨萃的地標性建筑群。《大觀亭志》卷四、卷五收錄明清詩作合計197首,其中明代有練安《過安慶謁余忠宣祠》、周岐《寒食同錢幼光游大觀亭》兩首;其余全部輯錄清代詩人及至編者本人詩作,其中既有朱筠、朱珪、聶銑敏、陶澍、薛時雨、彭玉麟、吳坤修、聯元、袁昶、師范等地方官之作,也有王士禛、洪亮吉、袁枚、蔣士銓、張際亮等清代著名詩人之作,還有劉大櫆、姚鼐、劉開、李仙枝、鮑桂星、張敏求、姚浚昌、方昌翰、戴鈞衡、宗稷辰等桐城派名家詩作,還有余鵬飛、魯琢、鄧石如、江爾維、陳世镕、李振鈞、趙畇、潘慎生等本地名流之作。雖然入選篇目有限,但仍稱得上彬彬之盛。諸家或登高懷古,或憑吊忠魂,或遠眺勝景,或修禊雅酬,以詩歌賦予大觀亭豐富的人文蘊涵。
袁枚《謁余忠宣公墓登大觀亭》云:“一旅曾揮落日戈,大觀亭畔冢嵯峨。忠臣也要江山助,岳墓西湖酒奠多。”(《小倉山房詩集》卷二十九)詩人將江山之助與祭奠忠臣結合起來寫,正體現出歷史文化的詩性特征。大觀亭作為安慶的詩意名片,也應當從這個角度去考量。
聯系桐城派、長江戲曲,葉當前說:“安慶作為桐城派故里,徽班進京的出發地,文章敘景,戲曲傳情,與詩歌詠嘆相得益彰。可見,安慶的詩歌大廈正是在優秀的文藝土壤上建筑出來的,亦是一代代詩人薪火相傳、孜孜不倦地建構起來的。”
大皖新聞記者 陶娜
編輯 彭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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