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天下午,小妹帶著父母來給我送自家院子地里摘的生菜。父親一進屋,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你怎么坐下了?不是說好菜送到就去花市的嗎?”母親笑著對父親說。
“你們去吧,我在兒子家,不去了,晚點過來接我。”父親說完喝了一口我遞給他的茶。
“又耍賴了!”母親很無奈地說。此時,我知道父親耍賴,是想和我多相處一會兒。
父親不再理會母親,讓我拿出棋盤和他下象棋。我是小時候和父親學的下棋,他現在雖然患有輕微的老年癡呆癥,容易忘事,可我幾十年來從未贏過他。
喻言/攝
父親手上的皮膚已松弛了,我看著他拿象棋的手,想起小時候他手把手教我寫毛筆字時的情景,不由伸手摸著他的手,依然感受到他手上多年未變的溫暖。
我看到父親的胡子又長了,下完棋,拿出剃須刀給他刮胡子。這兩年,父親喜歡蓄胡子,直到母親告訴我,我才知道這是他的小秘密。
去年春天,我去看望父母,又瞧見父親胡子長了。我到臥室柜子上找出電動剃須刀和剪刀,先用剪刀把胡子剪短,然后用剃須刀給他刮胡子。我還叮囑他要天天自己刮,不然胡子太長,電動剃須刀就不好使了。他像個聽話的孩子,微笑著點頭。
然而,此后每次去父母家,我仍然發現父親的胡子并非天天刮。或許是老年癡呆癥的緣故,每次我都得找出剃須刀,幫他刮胡子。
有一次,母親看到我又在給父親刮胡子,忍不住笑著說,前兩天她催父親好幾次刮胡子,他答應很爽快,可就是不刮,剃須刀拿到他手邊,結果他耍起賴,堅持不刮胡子,最后說“我等兒子來給我刮”。
“我等兒子來給我刮”這句話像一記重錘,重重敲在我的心上。我這才明白,父親耍賴等著我給他刮胡子,是想享受父子相伴的幸福。
前段時間,我意外腳骨骨折。父親聽說后,執意要小妹送他到醫院看我。小妹考慮到他行動不便,便安撫他等我出院回家再去探望。
在醫院治療了一個星期后,我出院回家靜養。半個月后的一天,讓我沒想到的是,患有老年癡呆癥的父親竟突然想起我受傷的事。天剛亮,他就早早起床,打電話讓小妹送他來看我。
父親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目光落在我打著石膏的腳和小腿上,關切地問:“傷在哪兒了?”我輕聲回答:“腳側面的骨頭骨折了,現在只能靜養。”
說話間,我看到父親的胡子又長了,就順手從身邊的盒子里拿出電動剃須刀,側著身子幫他刮胡子。父親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直到刮完才緩緩睜開眼睛,習慣性地摸摸已刮干凈的下巴。
“咱們說好的,來看兒子不要時間太久,讓他躺著多休息,咱們回家吧。”一家人聊了會兒天,母親就催促父親回家。
“我再坐會兒。”父親又耍起賴。說完,目光又落在我的腳上,再次問我傷在哪兒了。
我知道,父親忘記了剛剛已問過我,這重復的詢問,如同一束溫暖的光,照亮我內心深處,讓我真切地感受到,這份質樸而深沉的父愛,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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