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愛坐在窗前發呆。
這習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或許是剛搬進這間公寓的那個雨天,我無意間發現窗臺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便用手指在上面畫了道痕跡。從那時起,這扇朝南的窗就成了我最忠實的伙伴,隨我一起見證四季的輪替,體會時光的沉淀。
窗是現在很少見的木質結構,漆成深綠色,邊角處已有些剝落,推開時會有“吱呀”一聲響。窗玻璃不算干凈,常有雨水留下的痕跡,但正因如此,陽光照進來時會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如同一幅流動的水彩。
窗外有一棵老槐樹,據說比這棟樓還要年長。春天時,它會開滿白色的小花,風一吹,花瓣就像雪花,片片飄落,偶爾也會有幾朵飄進房間,讓室內充滿花香。炎炎夏日里,濃密的樹蔭似一把遮陽傘,正好擋住西曬的烈日。秋天,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下,有時會卡在窗框的縫隙里。當冬天來臨時,光禿的枝椏在寒風中顫抖,像老人伸向天空的枯瘦手指。
樹叉上有個喜鵲巢,每天清晨,灰喜鵲都會準時落在窗外的樹枝上,“喳喳”叫上幾聲,仿佛在向我問好。有時我會撒些面包屑或飯粒在窗臺上,它便警惕地左右張望,然后迅速啄食。
透過這扇窗,我見證了許多故事。
對面樓住著一位獨居的退休教授。每天黃昏,他都會準時出現在陽臺上,捧著一本書,就著最后一縷日光閱讀。他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獨。去年冬天,他突然消失了,陽臺上的綠植也日漸枯萎。直到開春,才看見一個年輕人來收拾他的遺物。那天風很大,老人的書頁被吹得嘩嘩作響,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樓下的小公園里,總有一對年輕情侶在周末約會。女孩愛穿紅裙子,男孩總是遲到。他們吵架又和好,像所有熱戀中的人一樣。今年春天,女孩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她散步時總會不自覺地撫摸腹部,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
窗外的世界在變,窗內的我也是。
剛搬來時,我還是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每天為工作發愁。那時看窗外的雨,只覺得煩悶。如今已過而立,反倒能從雨聲中聽出幾分詩意。前年失戀那陣子,覺得連陽光都是刺眼的。現在想來,那些痛苦也不過是生命長河中的一朵浪花。
我在窗臺上養過許多植物,大多沒能熬過冬天。唯獨一盆綠蘿,在我最潦倒時依然頑強生長。有時加班到深夜,回家看見它在月光下舒展枝葉,就覺得生活還有希望。現在它已經長得太長,我不得不把藤蔓繞在窗框上。
這扇窗最神奇之處,在于它能根據我的心情變換風景,高興時,窗外的陽光格外燦爛,連路人的笑容都更明媚。憂郁時,連藍天都蒙著一層灰紗。憤怒時,連風聲都像在咆哮。平靜時,一片落葉的軌跡都充滿禪意。
窗外的四季更迭,窗內的我也在慢慢老去。眼角有了細紋,發際線悄悄后退。書桌上的臺燈換成了護眼款,咖啡杯旁總放著枸杞茶。但每當坐在窗前,看著熟悉的風景,就覺得時光似乎從未流逝。
昨天擦窗時,發現窗框的裂縫里卡著一片去年的槐樹葉,已經干枯發黃。我小心地取出來,夾在了日記本里。這大概就是生活吧——總有些細微的痕跡,證明我們真實地存在過。
窗,終究只是一扇普通的窗。但因為有了窗外的風景,窗內的故事,它就成了世界的縮影,生命的見證。
明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這扇窗照進來時,我又將開始新的一天。而窗外的世界,永遠在那里,安靜地等待我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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