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里的長江,與老家的村落間隔了一條蜿蜒的堤壩。兒時的我,總喜歡吵鬧著讓長輩帶著我越過堤壩,到長江邊上去。在那里,我目睹細(xì)密的波紋在水面肆意鋪展,宛如一面銅鏡被擊碎,化作萬千晶瑩的碎片;我凝視江上的貨船,如鋒利的刀刃切開層層水片,恰似裁開一匹陳年靛藍綢緞;我遠(yuǎn)眺那黛綠色的山巒剪影,被粼粼江水勾勒出朦朧輪廓,宛如淡墨在宣紙上暈染出一幅絕美畫卷。
打記事起,我就經(jīng)常混跡于江邊,沿著江岸盡情奔跑,仿佛那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漫漫長路。后來,在書本中讀到“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我滿心困惑,不明白這每日可見的長江,怎會與宇宙輪回、歷史變遷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
后來,爺爺奶奶不在了,老家的房屋便空了。每年清明,我都會隨父母回去祭祖,望著老屋黯淡的門窗以及門前肆意生長、無人清理的雜草,我總覺得老屋愈發(fā)狹小,與記憶中的模樣好像不太一樣。然而,長江邊依舊傳來江水不緊不慢的拍打聲,遠(yuǎn)遠(yuǎn)望去,江面上那不肯散去的薄霧,恰似爺爺煙斗里飄出的煙霧。我在長輩們的關(guān)愛和托舉下長大,進入了不一樣的世界,但與長江有關(guān)的回憶,卻如烙印般深深鐫刻在我的生命之中,難以割舍。
江水晝夜不息地奔騰向前,它曾見證過祖輩的身影與燈火,如今依舊承載著鋼鐵巨輪駛向遠(yuǎn)方。那些消逝的,已然沉入時光的河床;而新生的蘆葦,卻在這片被歲月改變的岸邊,奮力向著天空拔節(jié)生長。身后的江聲漸漸低沉,但我深知,那奔涌的水流早已融入我的血脈,它定會繼續(xù)托舉著我,向著遠(yuǎn)方,永不停息地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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