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肥經開區的一個小區里住了二十年了,因為喜歡散步,所以小區周圍的每一條路,乃至小街小巷,我都再熟悉不過了。
我喜歡在晚間一個人沿著小區周邊的四條主干路,走一個幾乎正方形的圈子,全程下來,大約五六公里。這四條路的名字很有意思,蓮花路、紫云路、蓬萊路、錦繡大道,這每一個名字,都充滿著詩意。李白、杜甫、白居易,他們若是還活著,路過這里,一定會留下優美的詩篇。
我走一圈下來,大約個把小時,這是我一天24個小時當中最自在的一段時間。我常常和朋友們說,人雖然是群居動物,每個人都不可能離開他人而獨立存在,但與此同時,每一個人都應該擁有自己的獨處時間。在這短暫的獨處時間里,往往能看見最美的風景。
我覺得一個人走路挺好,好就好在可快可慢,還可以隨時停下來,甚至一屁股坐到路邊小山坡的草地上,而這一切絲毫不影響別人。
我不僅關注周邊每一條路的名字,還關注每一個路口指示牌上標識的兩條路之間的距離,關注路面上的盲道和不同的色彩,關注路邊四季輪回的變化,關注頭頂上的高壓線和空中不時飛過的小鳥。
我常常停下腳步,打開手機軟件去識別路邊的某棵小樹、某棵小草、某朵小花,我常常驚喜地發現,看似毫不起眼的它們不僅有驚艷的名字,而且還有美麗動人的傳說,并且早就有大詩人們為它們作過一首首絕妙的詩詞。
有人說,旅行就是要到陌生的地方去感受新奇,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我卻不認同,我就在最熟悉的地方,看到了人間最美的風景。
周末時,我常常靠在三樓家里臥室的飄窗上,靜靜地看著對面一樓的小超市、理發店、小面館里人來人往,男男女女,進進出出,腦子里似乎什么都沒想,身子一動不動,任憑陽光肆意地照在我的臉上和我的身上。我幾乎不認識窗外的任何一個人,但窗外的一切,感覺都是那么的熟悉。
此刻,我看到的全是美好的風景。其實,這哪里是風景呢,這不過是一份悠然自得的閑適,加上一份簡單、美好的心情而已,但這就夠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最美的風景一定源自一個人內心的安全、舒適、自在和歡喜。
陸游曾有詩云:“滿地凌霄花不掃,我來六月聽鳴蟬。”我常常想,我們需要怎樣的心境、多慢的腳步、多真實的心,才能品味出“滿地凌霄花不掃”的閑情,才能聽到心動花開的聲音,才能感受到萬物皆有靈的美妙,才能真正體悟內心的喜悅和清明呢?
朋友閑聊中常常建議我將現在居住的房子置換掉,換一個內外部環境好一點的新房子。他們是好意,但他們無法知道,對我而言,這個住了二十年、有點陳舊的地方,儼然像一位心靈相通、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一樣,這種內心安穩、自在的感覺,比擁有什么都強。所以,如果有一天,真要是搬離這里了,會很讓人舍不得。我曾想過,換個環境再好的地方,如果沒有了熟識的感覺,風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這猶如我常常一回到老家,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房屋、熟悉的池塘、熟悉的菜園地、熟悉的小貓小狗,內心就非常踏實、非常愉悅一樣。我知道,這里的一切,不會給別人帶來什么特別的感受,因為這和他們幾乎毫無關系,但在我的眼里,它們便是人間最好的風景。
或許,人間的風景,從來就只是某一個人的風景,在他的眼里,更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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