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搬到城里時,延續鄉村生活習慣,吃過晚飯后,沒事,想起住在附近的一些老同學、老同事,便信步走到他們家。他們都是先于我成為城里的人,“咦,你來啦?怎么不先打個電話?”好像有點驚訝的樣子。“串個門還需要打電話?”我在心里嘀咕。
換好鞋,坐到沙發上,喝茶,抽煙,正正經經地聊。
串過幾次門后,發現有些不對勁。我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妥當:不速之客?不衛生?干擾了人家的私生活?還是愛人先知先覺:哪個城里人有事沒事地往人家家里跑?老土!要聊天,就去散個步,或者到茶樓里去!
串個門也這么講究?我心下惴惴。
想起村居的日子,那才叫有煙火氣。
小時候的農村,除了夜晚,家家戶戶的大門就這么洞開著,丟下一條狗懶散地躺在屋檐下,有的人家甚至沒有門鎖,出門時,把門一掩了事,很少聽到有偷竊事件發生。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最大眾的娛樂便是聚在一起聊天,天南海北,家長里短。父親略通文墨,性格敦厚,知曉天文地理,因而我家便成為鄰居們晚飯后最火“打卡地”。記得幾個和父親合得來的長者一年四季幾乎天天往我家里串門,坐在八仙桌四方,就著昏暗的煤油燈,把一支長竹竿煙筒,從你的手上遞到我的手上,又從我的手上傳到他的手上,薪火相傳,生生不息。講究的人,遞到下一個人時,把煙筒嘴擱腋窩下蹭蹭,不講究的人,直接遞給下一個人,沒有衛生不衛生一說。
黃煙無所謂,自家種的,就是耗茶水,耗燈油,常引起母親的怨懟,半真半假地對父親說:你沒事,也到人家去逛逛,省得老在家呆著。父親知曉母親的心思,也不說破,翻翻白眼,無奈地搖搖頭。
母親剛到城里那會兒,也有串門的習慣。小區里有幾個從農村上來的和母親“同病相憐”的老人,他們之間廝混熟了,只要人家說一聲:到我家玩玩?母親基本上不拒絕,帶著孫女,樂呵呵地上人家去了。回到家以后,向我們述說那人家的情況。還別說,了解得真多,幾口人,孩子多大了,在哪兒工作,甚至有哪些親戚也了如指掌。當然,那些老人也少不了在適當的時候回訪一下,贊嘆一下我的新居。但要問起那些老人家的名字,她則茫然不知,只知道描述老人家的形象,比劃半天,我也不知道誰跟誰。但這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往。
母親過世后,碰到和母親有過交往的老人,他們竟對母親的過世一無所知,吃驚地說:前一陣子還碰到她,怎么說沒就沒了?然后說起母親的好,一個個唏噓不已。
現在我也不常出去串門了,回到家,把防盜門嘭的一關,“躲進小樓成一統”,一心一意地過起城里人的日子,但我還是很懷念鄉下的生活,無拘無束從東家踱到西家,從村南踱到村北,常常“道逢醉叟臥黃昏”,那樣的日子,隨意,溫馨,踏實,回憶起來,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煙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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