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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鄉不產荔枝。在我的早年印象中,荔枝是稀罕物。姑姑回來看奶奶,荔枝曾是隨手禮。
那年頭,我見到的荔枝是干貨,干得透徹,果肉收縮,與果殼分離。外殼也不再是完整的球形,倒像是泄了氣的小皮球,總有一大塊癟陷進去。拿起干癟的荔枝,搖一搖,能聽到內瓤撞擊外殼的聲音。
因是干貨,就不會當水果吃。剝殼后,將暗灰色的果肉洗凈,同豬肉一塊煨著吃。其時鄉人認為,這種吃法美味大補。所以,在我的童年記憶里,荔枝不是水果,它與吾鄉常見的桃、梨、杏不屬同類。
美味大補之物必然珍貴,人就希望它易得、常有。某頑童將一枚從嘴里吐出來的荔枝核,埋進自家院子里,希望來年春天能長出一棵荔枝樹,而后樹上掛果。頑童不曾想到,從他嘴里吐出來的荔枝核在炭火上煨過一兩個時辰,高溫早已使它失去了生命力。那枚荔枝核,當然不會在次年春天長出一株荔枝苗。后來頑童還曾生吃干荔枝,吐出核來種在院子里,同樣沒長出荔枝苗。頑童不服氣,他吃自家院里的桃子、杏子吐出的果核,種在院子里都長出了新苗。來自遠方的荔枝,果然是珍稀之物。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上學后,讀杜牧《過華清宮》,方意識到,荔枝原來是水果,趁新鮮吃味道才好。皇威無限,快馬飛奔,揚起一路灰塵,目的還不是把剛從樹上摘下的鮮荔枝,早一刻送到寵妃手上。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樂天派蘇東坡被貶到當時的蠻荒之地惠州,嘗到羅浮山上的荔枝,竟然樂不思蜀,想留在惠州,長作嶺南人。再后來我讀到東坡此詩句,似能理解遠在唐朝的楊貴妃,為何那么愛吃荔枝。東坡一個大男人,巴不得每天吃上幾百顆荔枝,何況楊貴妃那種“侍兒扶起嬌無力”“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女子。
記不得是從哪年開始,在不產荔枝的江淮平原上也能吃上鮮荔枝了。城里的生鮮超市里,幾乎一年四季都賣鮮荔枝。只不過多數時候,超市里的荔枝是由冰塊親密陪伴的。那些冰塊該也是來自嶺南,同鮮荔枝一起被裝在泡沫保溫箱里,由產地保鮮冷庫出發,長途運輸到銷售地點。
隨便就可買到鮮荔枝的時候,便不覺得荔枝有多金貴,何至于長途運送幾顆荔枝跑死馬,或為貪吃荔枝竟愿長留蠻荒之地。荔枝味道也沒記憶中的好,厚實的白色果肉,咬開來多是水味,少有從前的甜。估計,那些荔枝不完全在自然條件下長出來。為增產量,人有能力對荔枝樹實施特殊關照,果實吸收太多水分,產量自然豐碩。
今年夏天,我在生鮮超市買過一次真正的鮮荔枝。那些荔枝不見冰塊陪伴,裝在塑料盒子里,用保鮮膜密封。相信這是些剛剛離枝的荔枝——荔枝最早的名字就叫“離枝”,夏天正是荔枝的離枝季。離開枝頭后,密封加低溫,荔枝能保鮮一些時日。
這種真正新鮮的荔枝,品相非常好。外形圓滿,皮殼綠中帶紅,色澤鮮艷,一看就新鮮。剝開皮殼,汁水濺潤指甲。白色的果肉豐盈厚實,細膩如凝脂。入口一咬,汁水充沛,肉質醇綿,其味深甜。尤其令人意外的是,荔枝果肉太實在了。被包裹于其中的果核極小,小得不成樣子,且松軟得很,一點也不堅硬。
吃起來,才覺得它是一種佳果。吃過后,又有些遺憾。這么好的果實,卻沒有一個像樣的果核。那種不像樣的果核里面,能有壯壯實實的果仁嗎?如此美好的果實,卻不能將其果核留作種子。
前幾天,朋友從山東寄來一箱櫻桃,又大又紅。吃過后,吐出的是一枚粗壯圓潤的大果核。見到那么大的櫻桃核,沒舍得扔進垃圾桶,心想它們還有更好的去處,能發揮更好的作用。一枚枚收集起來,用自來水沖洗干凈,然后拿到太陽底下曬干,撒在院墻邊一塊人跡罕至的地里,期待來年春天發出新苗,幾年后開花結果,嘗到自己種出來的大櫻桃。
當然,這只是一次非專業的試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抱有希望。那些壯碩的櫻桃果核,讓人特別有信心。
如今,吃水果很難遇見像樣的果核。早些年,吃西瓜,人嫌吐西瓜籽麻煩,后來就有了無籽西瓜。即便西瓜里偶藏幾粒籽,也不飽滿,不知里面有沒有仁;在市場上買回的桃,未曾見過完整的桃核。桃沒熟透,桃核卻爛透;蘋果也是,核越來越小,小到不像樣子。
許許多多的果實,越來越漂亮。它們的種子,卻越來越不像樣。果實再漂亮,種子不像樣子,總歸讓人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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