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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是一種植物,挑花是一門技藝。陽春三月,母親坐在灼灼其華的桃樹下專心致志挑花的場景,就像一幅閑適溫馨的圖畫,留在我年少時的記憶深處,同時也讓自詡為文人的我,經常想起海子的組詩《給母親》:“風很美,果實也美/小小的風很美/自然界的乳房也美//水很美,水啊/無人和你/說話的時刻很美……”
以樸為美的母親已年逾古稀,她是否“又坐在家鄉的矮凳子上想我”,這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母親與絕大多數農村婦女一樣,現在很少拿起針線在家織布上表達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幸福的謳歌了。究其原因并不復雜,一是年歲已高,眼力不濟;二是工序繁瑣,太耗時間。然而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心靈手巧的母親堪稱“鄉間的工藝美術大師”,經她挑燈夜戰制作而成的頭巾、圍裙、手帕、胸兜、披肩等挑花作品,既構圖明快又意境深遠,既自然灑脫又絢麗多姿,既樸實清雅又美觀大方,在十里八鄉享有不錯的口碑。對此,母親總是謙遜地說,這些挑花作品都是留給家人使用的,我傾注的心血更多一些而已。識字不多的母親能有如此見地,不能不讓我對出身貧寒的農村婦女景而仰之,佩而服之。
挑花的主要原料是家織布,一般由本地生產的棉花加工而成,所以又稱“家機布”或“土布”。家織布的用途相對單一,大多用來縫制衣褲,也有用作被面和被單的,那些裁剪下來的邊角料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也是“寶貝”呀,母親將其敝帚自珍地聚攏起來,染成青色以備用。之所以染成青色,是因為母親心里非常清楚,挑花是以青布作底色,以白色為骨架,以大紅、紫紅、桃紅、水紅、淺紅當主色的,如果配以橘黃和淡黃,便能形成作品的暖色調;當然也可點綴湖藍、淡綠等冷色,這樣挑繡出來的作品麗而不佻、暖而不燥、疏密有致、動靜相濟,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和視覺沖擊力——母親的審美觀可不能小覷喲!
母親不僅對色彩的處理有自己獨到的心得體會,落實到具體的針法上又是奧妙無窮。母親說,經過歷代婦女的創造與發展,挑花在技藝上逐漸形成了挑、鉆、游、織等四種針法;這四種針法與傳統意義上的刺繡有所區別,刺繡重在“刺”,挑花強調“挑”,其中針腳為“×”字形的稱“十字挑”,針腳為“一”字形的謂“平線挑”,兩者經常有機地融合在一起,使得制作品的針法既縝密有致,又不落俗套。具體到挑法上,又有單面挑與雙面挑之分——單面挑比較簡單,無須考慮背面針線的走向與分布;雙面挑則要求用特技針法,挑出正反兩面一樣完美的圖案,這種功夫乃“河冰結合,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了。
挑花的圖案分團花、邊花、填花、角花、花邊等多種類型,母親對其選擇也別出機杼,一般喜歡將寓意“富壽雙全”“龍鳳呈祥”“福壽雙桃”的團花置于正中,邊花采用“二龍戲珠”“八仙過海”“天女散花”等,填花以“斑鳩石榴”“瓶插蓮花”“蝴蝶戲瓜”等為主;母親對角花的運用沒有固定的格式,多以柏葉、蓮花為主體,組成三角形圖案置于四角;花邊則多以云頭紋、如意紋、蠶頭尖(小三角形)、茉莉花苞(長六邊形)、狗牙齒(鋸齒形)、瓜子米(正六邊形)等連續組成。一件挑花作品歷經多天殺青,展開仔細端詳,無論人物走獸,還是自然景致,都能渾然成趣,別具風韻;無論丈余桌圍上的浩然精制,還是寸余香袋的一花一葉,都妥帖得體。每每此時,母親的臉上總是洋溢著愜意的幸福的笑容——這笑容不僅僅是對自己作品的充分肯定,更多的是飽含了對子女的厚愛,對家庭的付出,對社會的貢獻,這是千百年來勤勞的人民群眾流傳下來并且經久不衰的家庭美德呀!
桃花是一種植物,挑花是一門技藝。植物總會綻葉開花,技藝需要弘揚傳承。“坐在家鄉矮凳子”上的母親,我多么希望您還能拿起針線,為我精心挑上一幅《龍舟競渡》的作品,因為我愿意在您針線的鞭策下中流擊水,愿意在您深情的囑咐中浪遏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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