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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七,學(xué)生王妹打電話跟我說:“八九個同學(xué)從外地回來了,要見見你!”其時,我正醉臥床上,嘴里答應(yīng)著:“好——好——好!”可醒來,卻已全然忘卻。
年二十八中午,王妹又打電話來說:“李老師,人我都喊齊了,你快來呀!”我一聽,不由打了個激靈,這才想起聚會的事來。
坐在出租車上,我心里忐忑不安。王妹給我說出的一串學(xué)生名字,我沒有一個能從記憶里拿出影像來對應(yīng)。三十年了,我不僅眼花了,記憶也模糊了。
路上堵車,我敲響飯店包間的房門時,已是十二點多了。王妹開了門,一聲喊:“起立!”早已圍坐一圈的學(xué)生立馬齊刷刷地站起來。我先是一愣,繼而心頭一熱,目光迅速環(huán)視一周,可原先念叨在嘴里的一大捧名字,光是蝴蝶般扇動著翅膀,就是不愿在一張張笑臉上停下來。今天來的學(xué)生,我怎么一個也想不起來了?我小聲嘀咕著,頭也不敢抬高了。學(xué)生們很熱情,他們把我連拉帶拽地讓到主位上,一大叢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我的臉上。
三十年前,每天上課,我常常這樣看著他們,現(xiàn)在倒過來了,臨到他們來看我了。幸虧我喝酒好臉紅,半杯酒下肚,我尷尬的神情馬上就躲進(jìn)臉上涌起的潮紅中了。
這是我參加工作的首屆畢業(yè)生,當(dāng)時我十九歲,帶他們語文課。他們初三,大部分都在十五六歲。那一段日子里,我正瘋狂地寫詩,受我的影響,他們的作文也寫得很另類,一些先鋒而個性的句子常常被我在班里讀成驚蟄的春雷。
復(fù)習(xí)完朱自清的《春》,我讓他們仿寫一篇,張翰下筆就是一句:“春天,草木暴動!”講過閱讀課文《瓦爾登湖》片段,我現(xiàn)場讓他們來一段景物描寫,劉偉竟然寫出了“初夏,雨過天晴,陽光好得沒心沒肺!”……我的課他們喜歡聽,課下也喜歡纏著我。畢業(yè)照相那天,不是他挎著我的胳臂,就是她靠著我的肩膀,一個個活像是我的小弟弟小妹妹。
一杯酒喝下去了,王妹見我只笑不語,這個當(dāng)年的班長似乎看出了問題。為了緩和尷尬氣氛,她要大家一一向我主動介紹各自的生活狀況,以便為我提供更多的記憶。我卻一擺手,繼續(xù)讓她倒酒。其實,我是想借著喝酒的空兒,讓學(xué)生們的聲音和手勢,帶著我一點點進(jìn)入他們的世界,然后再一個個用名字逮住他們。
果真,第二杯酒下肚,我醒過來了。記憶就像是一棵回春的韭菜,根部儲藏的營養(yǎng)悄悄回流到了葉子,變得嫩綠閃亮起來。我又回到了課堂,眼前的這些學(xué)生又被我一個個排到了座位上。阻隔在我和學(xué)生之間的雪垛,也像是沐浴了一場春雨,紛紛墜落。
對著一個個先后敬酒的學(xué)生,我自信地說:你叫葛靜蓮,寫過一首把田埂當(dāng)成纖繩,要拉動田野的詩;你叫馬奎,寫過“烏鴉連叫聲都黑”的警句;你叫宋瀾慧,班里唯一一個一節(jié)課就能把《陳涉世家》背得滾瓜爛熟的小神通;你叫羅小嬋,元旦晚會上和陳業(yè)收模仿過電影《吉普賽女郎》中喬榛和丁建華的配音……我準(zhǔn)確無誤地報出了在場十二個學(xué)生的名字,全場也脆生生地想起了十二掛掌聲的響鞭。
端起第三杯酒,我滿臉紅光,聲音顫抖著說:“今天看見你們,我又年輕了二十三歲,我真的幸福到了萬丈深淵!”學(xué)生們聞聽此言,稍微停頓了一下,繼而又紛紛站立,春雷般鼓起掌來。
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我和我的學(xué)生一直都在歡聲笑語中浸泡著??吹贸鰜恚麄兊乃季w也紛紛從上海、無錫、北京、杭州、蘇州、西寧、桂林、貴州回到了飯店的包間,回到了安徽省五河縣頭鋪中學(xué)初三(3)班的教室里,回到了他們鮮花盛開、詩意蕩漾的的青春時代。
回到家,我將手機里我和學(xué)生的合影傳進(jìn)電腦,作為屏幕背景。一大群笑臉當(dāng)中,葛靜蓮趴在我的左肩上,羅小嬋趴在我的右肩上,馬奎兩手放在葛靜蓮和羅小嬋的肩上,其他人緊緊圍著我,好大的一片鮮花呀!我也在笑,雖然滿臉皺紋,可我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年輕、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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