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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吃面食,緣于幼時居于北方,那不足十年的生活卻影響了我長時間的飲食習慣。前段日子,一位朋友從阜陽帶回一袋饅頭送給岳父,知我喜歡便送了些給我,當我拿起一個成人拳頭般大小的饅頭往嘴里塞時,唇齒間溢滿麥子的清香與芬芳,一種久違的感覺瞬間涌上心頭,也讓我想起小時候家里做饅頭的場景。
北方水稻少見,麥子當家,麥子磨成面粉,便可制作出各式面食。父親十六歲來到北方部隊,未成家之前已學會了諸多面食制作方法:蒸饅頭、搟面條、包餃子、炕餅子自是不在話下。在全家隨軍到北方后,父親很自然地承擔起蒸饅頭、搟面條、包餃子這些北方人的活計,母親則多是打打下手。
做饅頭時,父親從別人家里要來一小塊酵頭,放在水里泡化后加入面粉,然后做成一個圓滾滾的面團,擱在鋁盆里,蓋上一層紗布。北方冷,但家家都燒爐子,屋子里還是挺暖和的,父親會把圓面團放在離爐子較近的地方,溫度高、面團發得快。我總是會不停地去瞧瞧,好奇這個小小的面團怎么會不斷地長大,最后把上面蓋著的布都頂起來了,好像要探出頭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父親把那面團按按捏捏,就知道面是不是已經發好了,如果確定已經發好,父親會在面團里放上一些堿,放多少堿要根據面的分量。這時,父親拿出家里的大面板,在上面均勻地撒上一些面粉,從盆里揪出面團,這時胖面團又舍不得離開它的小窩了,死死地揪著盆底不肯出來,扭曲著身子與父親進行抗爭,直至被父親拽得老長,才不情愿地撕扯著出來。
面團放在面板上,父親開始揉面,揉面是個力氣活,要把里面的堿揉均勻,如果揉不勻,做出來的饅頭會有一塊塊顏色發黃很澀很苦,不能吃,所以揉面費時費力。我十幾歲時,父親曾試著讓我和哥哥學揉面,只揉了一會就覺得手臂無力、胳膊很是酸痛,便再也沒有嘗試過。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父親揉面,那時父親總是出差,而我又和他親,所以揉面時便是我們倆的專屬時光,他會跟我不停地說話、逗我笑。父親總要揉上十幾分鐘,才會用手拍拍那團面,說聲:好了。這時,父親把面團揉捏成長長一條,用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做成饅頭,大部分是圓的,有時是長方形的。印象中好像還會留下一小塊,作為下次再蒸饅頭的酵頭。母親早就把蒸饅頭用的大鍋放好水,鋪上紗布,放到爐子上。父親把一個個做好的饅頭放入鍋中,蒸饅頭時必須要用大火,火力不足,饅頭蒸不發,這算是做饅頭的最后一步了。二三十分鐘后,饅頭的香味便彌漫了整個屋子。
父親會揭下鍋蓋,用筷子戳下饅頭,如果筷子不粘便是熟了。饅頭之外,父親偶爾還做過花卷,加了香蔥和鹽,吃起來有味道,特別香。也許是花卷做起來麻煩,或許是父親更擅長做饅頭,做花卷的次數不算多。
饅頭之外,另一種常做的面食是餃子。
過年前包餃子本是北方的傳統,但即便回到南方三十多年,我家都一直將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在北方的時候,包的多是大白菜餃子。那年月,物資匱乏,天寒地凍的,哪有什么新鮮蔬菜,一入冬,父母親便借來一輛三輪車,買上一堆大白菜和蘿卜往家里挖的地窖里存。后來想想,真有些小動物過冬儲存糧食的樣子,人和動物其實都是一樣,為了生存,都得想方設法。
對我們來說,包餃子比較復雜,常常要全家都上,卻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包餃子前,先要調餡,餡的味道好壞直接決定著餃子的成敗。大白菜要先洗凈切細再剁碎,這是項細活,也費時費力。菜幫雖然好切,但不如菜葉好剁,一剁到處亂蹦,得細細切,慢慢剁,剁得越碎越好。
大白菜水分大,剁好后要把菜里的水分濾掉,否則包餃子的時候容易爛,包不住。父親拿來一塊蒸饅頭用的紗布,將剁好的大白菜嚴嚴實實地包裹在里面,使勁地擰,淡黃色的菜水慢慢從紗布里滲出來,流到盆子里。
菜剁好了,還要剁些肉,這是過年時的待遇,雖不多,但加上后就成了大白菜肉餃,鮮美絕倫。
有時我也會被母親安排去剁肉,那樣子頗像小和尚念經,雙手持刀,一刀刀跺下去,心里一遍遍念叨著馬上就能吃上肉餃子了,便不再覺得無聊。
待肉、菜都剁好后,另外還會放上少許大蔥、姜、鹽等調料,母親會把肉菜和調料反復攪拌,這樣餃子餡算是調好了。
父親鋪上面板,撒面粉,揉面,搟餃子皮。父親搟餃子皮大小均勻,又快又好,母親也學會了包餃子,我們只會在邊上瞎搗亂,說這個餃子包得不好看,那個餃子在睡覺。包好的餃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簸箕里,母親在爐子里燒上水,待水開后下上幾個先給我們解解饞。
更多的時候,胖墩墩的餃子會被放到屋外凍上一夜,凍得嘎嘎地響,留待過年吃。
一家人圍著爐火吃著餃子,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貧卻滿是溫情。現在的生活早不可同日而語,餃子餡也日益豐富,韭菜、芹菜、香菇,但凡喜歡的,都可以拿來做餡,肉加得足足的,也不用剁,買了店家直接加工,餃子皮也直接論斤稱。超市里各式各樣的速凍水餃更是琳瑯滿目,可我依然愛吃家里包的餃子,它不像速凍水餃冷冰冰硬梆梆的,有著家特有的暖意和溫度。
家鄉的小鎮,后來也常有饅頭等面食售賣,我卻不屑一顧。饅頭都是發酵粉發的,沒有面香,遇水一蒸又爛,不好吃,于是父親直到七十多歲時,還會不時地蒸上一兩回饅頭,只為了讓我能回味下留藏在記憶深處的面香。
在麥香氤氳中,我慢慢地由少年、青年步入中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美食萬般獨愛此一種,這是我對面食的執念,或許,也是我對人生的一種執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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