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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尤其是雪花飄舞的日子,最會讓人想到棉花。雪花和棉花,一個是冷艷的白,一個是溫柔的白;一個是矛,寒徹肌膚,一個是盾,溫暖全身。正是這樣的反差,讓人們感到它們都是人間的精靈,更像是一對歡喜冤家。一到冬天,人們既盼下雪,又盼棉袍加身,想讓它們來一場溫暖的擁抱。由此,我便懷念起以自己綿柔之身而溫暖天下的棉花了。
我和棉花曾有過親密接觸。我的祖輩曾在舊合肥的近郊,也就是現在合工大校園內斛兵塘的附近,有一塊崗地,種幾壟棉花。記得那時我和姐姐都還是少不更事的年歲,每臨秋天,我們便到棉地里摘棉花。枯敗的棉桃托起一朵朵柔白的棉花,非花而比花美,白花花一片,在秋日蕭條的田野,升騰起柔而美的氣息。手和棉的接觸,柔柔軟軟的,輕輕巧巧的,它們好像很喜歡我們把它們接回家,讓它們升華,讓它們成為人們最貼身最貼心的伙伴。摘回家,鋪開來,讓它們在陽光下接受溫柔的洗禮。然后由工匠去籽,彈棉,成紗,織布,成衣。在這個過程中,成紗要紡車,紡車會發出嗡嗡的聲音;織布要用織布機,織布機會發出哐當哐當的音響;尤其是彈棉制被,需要一把彈弓,那更像一把樂器之弓弦,聲音抑揚頓挫,美妙至極。秋冬之交,只要棉花一出場,無論城鄉,就會不約而同地響騰起這樣的交響曲。于是,在冬日艷陽暖照之下,在村頭巷尾,戴棉帽穿棉襖棉褲套老棉鞋的老人們,抽著旱煙,聊著家常,一臉憨笑地享受著冬日的閑暇。家犬在一雙雙厚厚的棉鞋前懶洋洋地趴臥著,而且很有可能是以厚暖的棉鞋為枕。三五成群的雞這時也會趕來湊湊熱鬧。草堆上,矮樹叢上,會鋪開一床床棉被,飽飽地接受陽光的撫摸,在寒冷的夜晚暖意融融地走進鄉人的夢里。
肖復興在《忽然想起了棉花》一文中這樣寫道:“半斤棉花用紙包好一卷,兩頭露著雪白雪白的棉花,用紙繩一系,一拿就是幾卷,從商店提到家,身上沾著好多棉絮,很像是從田間棉花地里走來。”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棉花就是這樣走進了城市的千家萬戶。自然,這樣少量的棉花也只能用來做做棉鞋,會做衣褲的城里大娘會給孩子們絮件把棉衣棉褲,一個冬天就暖暖的了。買棉被有專門的商店,棉被老舊了,還有專業的門店師傅將之拆碎了再重新彈制,與新棉被無異。于是,我們在一條條小小的弄堂里,便會看到一根根竹竿穿巷而過,一床床棉被像一面面花色各異的旗幟,在暖陽下舒舒服服地吸收著陽光的熱量。這種市井生活的氣息,氤氳著,會讓行人和曬棉被的人,都會感到在這樣的夜晚,睡眠會很美很美很沉很沉的。
民國開國總理熊希齡中舉的第二年,當地知府朱其懿邀集官吏和新科舉人在府衙內賞花吟詩作畫。濟濟名仕,各顯其能,有畫牡丹的題曰“富貴風流”;有畫荷花的題曰“出污泥而不染”;唯有熊希齡畫了一株本不入畫的棉花,在留白處揮筆題寫“此君一出天下暖”七字,借棉言志,一時驚座。這是中國人禮贊棉花最精粹的妙語佳句。而在國外,洋人則稱棉花是“太陽的孩子”,同樣是溫暖而富有詩意的禮贊。棉花,就是這樣成為人類最不可或缺的朋友。衣食住行,是人生四大要素,而衣又居其首,似乎比食還要重要;而作為衣的材料,有毛織品,有絲織品,有棉織品,毋庸置疑,其中又以棉花為原料的棉織物最為低廉,所以,棉花又是人類不可或缺的最質樸最廉價的朋友。
正因為如此,一位詩人這樣禮贊道:“我們的每一件衣裳,都在空氣中飄蕩著,棉的雅致氣息。”其實,現實生活已經不是這樣了。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本來萬眾青睞的棉織物也就漸漸被人們忽視了。在繁華的大街上,服飾五顏六色,款式時尚新潮,人們也很少穿著棉花絮出的棉衣,早就改成溫暖輕薄的羽絨服了。要是有人穿著鞏俐在《秋菊打官司》中那厚厚的老式棉襖棉褲出現在繁華街市,也許行人會好奇地把她看成是外星人。
我們的時代發展得很快,無法減速更無法剎車,這樣的飛速前行,注定要丟失許多舊的東西,包括衣著。然而,人終究是人,人的懷舊情感總是在潛伏著,像冬眠的種子,一旦春風化雨,懷舊的種子就會破土而出。如同在這個雪花飄舞的日子,我油然想起了棉花,進而想起了土地的溫存,還有舊時人間煙火的氣息。
曾看一篇文章這樣寫一位老人的冬日:“冬天里,他常戴著棉帽,穿著棉襖棉褲,手攏在袖管里。他不喜歡兒女們買的鴨絨絲絨的,即使被子也是棉絮的,他說蓋著心里踏實。”這大體上也是我的冬日,只不過孩子們為我買的羽絨服,我還是穿的。當然,我還多了一樣,那就是我用了多年的一副棉手套,雙手插進去,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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